寝宫内,曲瑶瑶还在昏睡中,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女孩儿,如今死气沉沉气息微弱。顾天慈跟在他身后,一路汇报着他离开后妄墟的要事,在看到榻上的人时,欲言又止,“曲瑶瑶……一直没醒吗?”
“要不要弟子寻玄霄过来看看?”
谢青洵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微微颦眉,淡漠拒绝道:“不需要。”
脱下身上繁琐的喜服,谢青洵上身半.裸,身上深浅交错的伤痕已经结痂大好。顾天慈拿下屏风上的新衣,在递给谢青洵时注意到他腰侧的青紫,眼睛不由睁大了些。
“师尊腰侧这是……”若顾天慈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过重的搂掐导致。
是什么人敢如此对待他师尊?!
谢青洵应声垂眸,看到腰侧的青紫勒痕明显,这是曲瑶瑶在海底拖着他上游所留。曲瑶瑶帮他治好了身上大半的伤,唯独避开了她自己亲手勒下的痕迹。
“没事。”接过顾天慈手中的衣服,谢青洵慢条斯理穿好遮住淤痕。
时隔两日,没想到这些青紫印子不仅未消反而更加暗沉,可想而知,当时曲瑶瑶为了拖他出海面用了多大的力气。
谢青洵想着这些心神恍惚,直到顾天慈唤了他两声,他才轻嗯着回:“你继续说,本座在听。”
顾天慈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吵到她休息?”
“她听不到。”谢青洵说着走到榻前坐下,微微偏头看着沉睡中的姑娘。
为了救他,曲瑶瑶几乎耗空了体内的雪莲之息,如今正陷在深度沉睡。这样说着,他抬手去摸曲瑶瑶的脸颊,触手却是一片滑腻森寒,如同冒着寒气的冰块。
“怎么会这么凉?”谢青洵微微颦眉,又摸了摸她的脖颈。
顾天慈老早就想说了,如今见自家师尊不似不关心曲瑶瑶,于是咳了声指出,“师尊啊,您这可是寒冰玉床,一般人消受不起的。”
寒冰玉床是由万年玄冰所造,寻常人摸一下都会哆嗦,更何况病重虚弱的小姑娘。顾天慈终于将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就算您屋内只有这一张榻,但您好歹在榻上铺些厚被褥吧。”
就这么将人姑娘放在光秃秃的冰.床上,恐怕不等病好就要被冻死了。
谢青洵数百年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温度,确实没考虑到这些。见曲瑶瑶身上的温度还在下降,他抿唇将人从榻上抱起,“去寻些被褥榻盖。”
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能放置曲瑶瑶的地方,他只能暂时将人放到自己怀中,抓过屏风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
曲瑶瑶的呼吸还是很弱,但好在绵长均匀,并无异常。她平时看起来就娇娇小小一团,如今被谢青洵抱在怀里,更是像只小巧的猫咪,被谢青洵宽大的衣摆罩住后,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身影。
在顾天慈去拿被褥的期间,谢青洵就这么抱着曲瑶瑶,不过他的体温也不比寒冰床好到哪去,水系术法渗透他的皮肤经脉,阴寒不散,比起寒冰玉床最多就是软了些。
“师尊,都收拾好了。”顾天慈特意喊来了两名婢女,将玉床好好收拾了一番。
谢青洵并未将曲瑶瑶马上放回榻上,他抱着她倚窗而站,瞥了眼变得柔软舒适的冰.床,情绪不明道了句:“你倒是对她上心。”
不仅派人整理了冰床,还在他柜中放置了数套女式衣裙。
顾天慈表情有些扭捏,吞吞吐吐道:“曲瑶瑶如今伤重都是弟子看护不利,我只是想……”
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顾天慈是面冷心热,嘴上不饶人看着心狠,其实是谢青洵这几名弟子中心思最透彻的。
开始,他确实不喜欢曲瑶瑶,但不喜欢不代表他想要她死,尤其是曲瑶瑶眼睁睁消失在他面前后,那种慌乱无力冲破了他的理智,至今都以为曲瑶瑶的消失是那群邪祟做的手脚。
“行了,你出去吧。”见他这样,谢青洵也懒得同他说明真相。
没再逼顾天慈继续说下去,他冷淡将人屏退,将曲瑶瑶放在柔软的玉床上。
顾天慈寻来的是上好银蚕褥,可以很好抵御冰.床散发出的寒气,轻轻嗤了声,谢青洵随手帮曲瑶瑶盖好被子,端过桌边的琉璃盏打开盖子。
想来,要靠他亲自动手喂了。
谢青洵用勺子搅了搅盏中液体,没有喂人经验的他动作生疏,连续几次都未能将水喂入曲瑶瑶的口中。后来他有些腻烦了,便托起曲瑶瑶的脖颈俯身,在自己口中含了一口水渡入。
一碗水很快见底,最后一次大概是他口中的水含的太多,身下之人吞咽不及有些被呛到,溢出几声微弱的咳嗽。谢青洵见状将人搂入臂弯,于是人就软绵绵的歪在了他怀里。
被呛到的小姑娘很是可怜,原本苍白的面色泛起淡淡的粉,呼吸也比先前急促了些。她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了,这种虚弱好似一碰就碎,就连向来冷心冷情的谢青洵,在抱着她时都多了分轻柔。
“怎么会这么弱……”谢青洵呢喃。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帮她顺气。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换了个姿势,见她唇瓣莹润沾着不少水渍,明明是想用帕子帮她擦,但闻着她身上清幽的莲香,不知怎得就俯身贴上了她的唇。
若即若离,谢青洵眼睫垂落与她贴脸相蹭,缓慢吸.吮干她唇角的水渍。除了吸.吮,他并无任何逾越行为,只是在末了没忍住咬了下那软软的下唇,大概没控制好力度,他听到一声小兽似的呜咽,极弱极轻,随之便是轻轻的移动,曲瑶瑶蜷缩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
这是不让亲了?
看着埋入他衣中的曲瑶瑶,谢青洵轻勾唇角。
正要把人从怀中捞出,他伸出一半的手忽然滞住,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失。
他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怀中的曲瑶瑶,谢青洵像是才清醒过来,眸色逐渐冷下。他不该如此的,也不该在曲瑶瑶身上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
轻轻闭了闭眼睫,谢青洵将曲瑶瑶推回榻上,起身离开时未再看她一眼。
“……”
三日过去了,曲瑶瑶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三天里,谢青洵除了给曲瑶瑶喂水没再过多停留,他很少回寝宫,同样的,也不准旁人进来。
这一天同往常一样,谢青洵端着琉璃盏进来,忽然发现一直平躺沉睡的曲瑶瑶改变了睡姿,环抱着双臂侧卧而眠。
“曲瑶瑶?”谢青洵坐在榻边轻唤了她一声,以为她醒了。
等了片刻并未听到她的回应,谢青洵幽幽盯着她的睡颜,明明早已习惯她的不回应,今日却徒生出几分戾气。
“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谢青洵声音有些凉,轻搅着琉璃盏中的液体,他也不管曲瑶瑶能不能听到,自言自语的威胁,“若再不醒,就永远不要醒了。”
他不可能永远留着一具‘尸体’。
推正曲瑶瑶的身体,谢青洵轻托起曲瑶瑶的脖颈,如先前那般在口中含了一些水。这些天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喂水方式,正要压低覆上曲瑶瑶的唇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吟。
曲瑶瑶醒了。
醒来时她脖颈僵硬,感觉像是被人桎梏在掌心。不舒服的轻轻扭动,她刚好避开谢青洵贴下来的唇,脸颊像是被什么蹭了下,她悠悠睁开眼睛,模糊看清眼前的人影。
“谢……青洵?”曲瑶瑶眨了眨眼睛。
将口中水咽下,谢青洵把人扶起来,淡淡应声道:“是我。”
初初醒来,曲瑶瑶还未完全清醒,她没有如谢青洵想象的那般先问这里是哪儿、自己怎么了,而是在看清谢青洵的面容后,很激动去抓他的手。
“你、你的毒解了吗?”这是曲瑶瑶醒来最关心的问题。
谢青洵微怔,冰封在眸底的情绪悄悄裂出条缝隙。
那天曲瑶瑶昏迷的太快,并未听到他的回答,没想到她再次醒来,执着的还是同一个问题,谢青洵手腕微动想要抽出被她抓住的手,到了还是没动。
“解了。”和上次一样的回答,他喜怒不辨,只简简单单回答了两个字。
明明谢青洵并未对她表示感谢,甚至都不曾对她态度柔和,而曲瑶瑶在听到他的回答后还是轻轻牵起了唇角,她笑容不大,眸底钻入星光悄悄燃亮,似邀功般虚弱回着:“看,我就说我不会让你死。”
她真的帮他解了虺毒。
谢青洵静静看着她,漂亮的凤眸黝暗深邃,清晰映出她的笑容。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救的我?”
曲瑶瑶歪头,很认真想了想后,诚实回着:“不记得了。”
“总之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你,就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你不能死,我必须要把你救回来。之后我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等我再醒来,就看到了你。”
她顿了下,看着一袭锦袍清冷无双的男人又补充了句:“完好正常的你。”
“正、常?”谢青洵注意到她的用词,凤眸微微扬起,“你是说我先前不正常?”
曲瑶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给他一个‘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的眼神,积攒了些力气去扒拉他的袖子。一截修长的手腕露出,曲瑶瑶见他身上没了那些血淋淋的伤痕,松了口气喃:“都好了呀。”
“看来我真的睡了好久……”
谢青洵眸色一闪,“你不记得了?”
曲瑶瑶茫然看着他,“记得什么?”
见她一脸的懵懂无辜,谢青洵心绪下沉,最后只是回:“没什么。”
她好像不知道他身上这些伤都是她帮他恢复好的,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要知道,他当时在自己身上划下数道伤口放血时,刀刀致命皆是为自己铺好的死路,硬生生废了这具身体。
或许在曲瑶瑶眼中,她只是帮他解了虺毒把他从半路救了回来,却不知她其实是将坠入死亡的人拉了出来。
曲瑶瑶不是简单救活了他,是为这具身体重塑了血肉经脉,给了他第二次重生。
寒潭雪莲……竟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谢青洵抿了抿唇,转移话题端起桌边的琉璃盏,放入她手中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曲瑶瑶低头看了看,见盏里盛着小半碗清寒的透明液体,不解道:“这是什么?”
“莲露。”
曲瑶瑶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内的寒潭本源损耗极大,莲息消散。她这种情况旁人救不了,灵丹妙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于是谢青洵每早派地沭去寒潭守着,收取雪莲身上的露珠。
莲露可以被她的身体吸收,从而转化为莲息修复本源,不然曲瑶瑶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在曲瑶瑶捧着琉璃盏小口喝着的时候,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谢青洵微微颦眉,起身嘱咐道:“乖乖在这躺着不要乱动,本座一会儿就回来。”
莲露凉甜可口,曲瑶瑶喝着似要把脸挤入琉璃盏中,抽空嗯嗯两声,算是给了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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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沭正静候在殿门外。
自曲瑶瑶住入谢青洵的寝宫,他便不能像先前那般随意进出了。
脸色有些发白,地沭正低头擦拭着袖间鲜血,一见谢青洵出来,他恭敬回道:“弟子已将郭弘异杀了,尸体挂在了玄清派正门。”
郭弘异便是前几日在议事殿嘲讽魔神是谁的少年,当日一从殿中出来,谢青洵便对他下了杀令。
“可在他身上留了标记?”
地沭点头,“弟子在他背上留了八个字。”
——犯魔神之威者,必诛。
“做的不错。”谢青洵微微眯眸,勾在唇边的笑意冷然。
只是还不够。
“联系黑袍,让他派些万毒宗的弟子潜入玄清派,这一派刚刚痛失少主,该让他们热闹一阵。”
地沭愣了下,提醒道:“玄青派的掌门脾性暴烈,被万毒宗这一闹,恐怕不会善了。”
“本座就是不要他们善了。”帝凤这个名字消失了太久,这些仙门过了万年安稳日子,多的是像郭弘异这样的人。
谢青洵必须要整个修真界乱起来,只有这群人慌了,他的计划才能更快展开。
“……”
当谢青洵重新回到房中时,桌边放着空掉的琉璃盏,曲瑶瑶趴卧在榻上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皱唇瓣张着,好似陷入了恐怖梦魇,一直在喃喃自语。
谢青洵靠近,模糊听到‘疯’这个字眼,约莫猜到她梦到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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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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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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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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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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