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里的第二天。
号舍里盘膝打坐的庾庆被一些嘈杂声音搞醒了,缓缓收功睁开了眼。
天色还早,阳光才刚刚照到屋顶而已,但考生们已经是各种活动。
方便的方便,洗漱的洗漱,有走来走去的动静,有做饭的动静,有因没太休息好的叹息声,加上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生活习惯各异,所以能听到各种动静,闻到各种气味。
庾庆隔壁的那个考生就在吃烙好的饼,蘸的酱料气味好特别,直往这边渗透。
号舍里的规矩是不许交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号监,也就是杵在外面的朝廷派来的监考人员。
感受了一下此地氛围,庾庆摇头叹气,自己堂堂玲珑观掌门居然会来这种场合,简直是作孽!
他也起身稍作洗漱,然后便煮自己带来的灵米。
这次,他算是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从钟府捞了点好处,十斤灵米,昨晚就已经饱餐了一顿打坐炼化了其中灵气。
外面有一口口盛满了清水的大水缸,也有准备好的炭火供给。
待到吃饱喝足了,辰时已过半,终于开始发放考卷了。
说是昨天开考,其实昨天只是入场,实在是要检查的人太多。
考场是昨天晚上封的,断绝了和考场外的联系,当晚在场内出的考题,然后场内木匠连夜雕版印刷,保证所有人看到的考题都是一模一样的。
连同考卷一起发下来的还有试纸。
拿到考卷后,就不允许再带任何纸片离开号舍,考生之间越发不许有任何的联系。
一直心怀忐忑的庾庆在看到考题的那一刻,神情安静凝滞到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定格在考题上。
虫儿没有骗他,送到钟府的考题就是这次会试的考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了,本以为确认是提前掌握的考题后会高兴的,然而真确认后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他这次好像才真正体会到了阿节璋生前拼死想改变的是什么。
自己只是个江湖中人,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庾庆心中如是一声,才动了动身子,开始取出文具。
一切准备就绪,按照明先生交代的步骤,一步步去做,先打草稿。
这埋头一写就是小半天,怕自己忘了,先把背记的内容打下了草稿,然后又继续盘膝打坐修炼,不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这几天的时间怎么熬过去。
偶尔经过的监考人员见状也没任何反应,当他在苦思冥想。
厮混到第三天,又是先煮一顿灵米吃饱了,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抄写,力求字体写的美观。
抄完一题的内容,确认没问题了,又再次收工,继续打坐炼化今天入腹的灵气。
第四天他依然如旧。
考场外的人看不到考场内的动静,却有许多人牵挂着。
日落日出,又是一天,第五天,也是会试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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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不测风云变了天,乌云掩盖了朝阳,下起了靡靡细雨。
窗前,钟若辰久立,凝望着屋檐下的滴答水滴。Χiυmъ.cοΜ
文若未在她后面,卷起了裤腿,白皙小腿上磕出了淤青,之前偷偷爬楼梯摔的,正以一颗煮熟的鸡蛋滚淤青之处,呲牙咧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喊道:“姐,帮帮我。”
钟若辰在走神,妹妹连喊几声愣是没听见。
文若未回头观察了一阵后,不指望了,继续自己滚蛋,嘴里嘀咕着,“姐夫啊姐夫,但愿你能争口气!”
她也不傻,听出了母亲有悔婚的意思,知道母亲想怂恿姐姐开口,然而她也知道姐姐一直在装傻,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对抗母亲,死活不开那个口……
号舍里的庾庆看着外面的小雨晃了神,在琢磨着要不要出个意外,让雨把考卷给淋了。
之前赶赴贡院时,明先生在马车内交代过,万一下雨要小心看护好卷子,被雨水淋过的或者弄脏了的卷子是不会收的,而这些投机取巧的方式阿士衡并没有告诉过他。他没想到还真下雨了。
明先生一说,他当时就想这样省事,后来想想又还是算了,自己能蒙混过去,就没必要出此下策,污了卷子是能直接落榜,但主考人员也是要核实情况的,把他这个‘阿士衡’单独拎出去免不了,搞不好要节外生枝。
勾动他小心思的是,没想到还真的下雨了。
最后意图挣扎一下的邪念摁下了,挑了件衣服遮挡外面的风雨。
仔仔细细又抄完一题,再把就几句话的诗给抄了,检查无误后糊了名,将几题考卷归置在一起保存。
剩下的就是等待交卷了。
午时过后,考场鼓响,考生们当即纷纷护着考卷冒雨交卷……
考场大门申时解封开启,考生们陆续出来,有神采飞扬的,有面色凝重的,有雨中任由雨淋的,也有挡着脑袋快跑的。庾庆就混在这些人当中出来了,又在东张西望找许沸,结果还是没看到,只好随着四散的人群离去。
待他从大军的封锁中走出时,身上已经淋了个半湿,没走多远一支雨伞递来,是杜肥打了伞来接他。
“杜叔。”庾庆笑着接伞。
杜肥没给他,还帮他卸了背负的背篓,自己大半身子在外淋雨,帮他打伞,边同行边问:“考的怎样?”
在观察庾庆的神色,希望能看出点什么似的。
庾庆耸肩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杜肥认为他在故作轻松,没有再多问什么,殊不知庾庆是真无所谓。
两人步行到马车旁,庾庆再钻进马车时,发现钟员外又在车内,又亲自来接了,愣了一下赶紧在车内行礼,“叔父。”
钟员外扔了条毛巾给他,让他擦擦,“听说考场内的作息环境不太好,怕你休息不好又淋雨,但杜肥说你有修炼内功,说这点雨淋不病你。”
庾庆点头,“还好。”
钟员外这才问道:“考的如何?”
尽管知道现在问清了也未必是真的结果,可还是没忍住。
庾庆笑道:“我尽力了。”
钟员外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了,一路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着,一直盯着窗外,看得出心情比较沉重。
直到快到钟府时,钟员外才再次开口了,“能考上则好,若未能考上,就留在京城读书。等榜单张贴出来后,我会安排人去列州会馆为你办好留京公文。”
“是。”庾庆应下。
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实在是不想再跟列州的护送人马回去了,不自由,老是蒙个面自己也膈应。
另就是因为前期被软禁在钟府内备考,导致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还没有把火蟋蟀给卖出去,可能要滞留京城一段时间,不然的话乡下地方很难把火蟋蟀卖出高价来。
但留京的前提是要在列州会馆那边办好手续,否则护送人马回列州后搞丢了一名举人是没办法交差的,你不办留京手续就必须随队返程。
也因此,庾庆本想今天就告知真相的话,暂时忍下了,反正这边也要等会试结果出来后才会安排婚事,他可以多混点灵米,闹僵了就不好占这便宜了。
会试结果出来后再安排婚事,也是为了防备阿节璋儿子的身份过早暴露,避免有人干扰考试结果。
马车回到钟府后,迎接的李管家又再次问考的如何。
而钟府的女主人文简慧则一直未露面……
次日雨过天晴。
终于得了自由的庾庆立刻要去京城逛逛,结果杜肥并未给他完全的自由,愣是派了两个人跟着他,说这是钟员外的意思,怕他在京城出事。
这令意图去找合适卖家的庾庆有些束手束脚,面对杜肥的不肯让步,他也只好罢了,一切等告知真相后再说。
不过还是要了辆马车出去溜达,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奔曹府。
曹府门房见来客马车也不俗,立刻去了通报。
不一会儿,虫儿跑了出来,欣喜道:“士衡公子。”
让钟府随从在外等着,庾庆跟了虫儿入内。
在旁领路的虫儿其实也想问问庾庆考的如何,但感觉这话不是自己该问的,也就没有多嘴,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士衡公子,我家公子有客,那四个人和詹沐春詹公子来了。”
“哪四个人?”庾庆话一出口,便幡然醒悟,跟詹沐春混在一起的还能有哪四个,试着问道:“姓苏的那四个?”
虫儿点头。
庾庆顿时有些纳闷,发现还真是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在这里也能撞上,问:“他们跑来干什么?”
虫儿:“叙旧。”
庾庆无语,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四个穿一条裤子的家伙和詹沐春还有许沸之间的确相处的不错,似乎总有名堂能混在一起,一路处到京城,关系越混越亲近,估计六人都快拜把子了。
也罢,庾庆琢磨了一下,也是到了给几个家伙算命的时候,刚好省得他一个个去找,遂问道:“他们知道我来了?”
虫儿点头,“门房通报的时候,他们几个和公子在一起,都听到了。”
庾庆迟疑道:“他们什么反应?”
虫儿低头不语,他看到有人在冷笑,但他不好在背后说。
不说,庾庆就明白了,也哼了声,换了话题,“大头没事吧?”
虫儿也立刻露了笑脸,“天天有骨头吃,乖着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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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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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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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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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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