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多年风雨,城墙上砖石朽化,青苔些许,没等走到跟前,就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意扑面而来。
周寂牵着毛驴在护城河外排队进城,看着身前长长的队伍,把视线转向了官道旁边的一座神龛。
神龛通体由上好的樟木所制,安放在一处青石小屋中,即便相隔十余步,周寂仍能嗅到石屋中散发出的淡淡檀香。
“北方神庙大多被慈航普度扒去,如今想看一眼神龛也只能往南方来了。”张了了也注意到了石屋前的青烟袅袅,她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去汴京城里的城隍庙玩,那里有灯会,有戏耍,还有她父亲牵着她的手给她买各种小吃。
而如今,一切都彷如昨日,又像很久很久以前。
周寂笑道:“我听说永州城的庙会也很热闹,明日就是十五,我们逛完庙会再走也不迟。”
张了了眼眸泛起一波秋水,抬起头来看向周寂侧脸,秋水微漾,情意绵长。
身后马蹄声临近,俞轻鸿远远的看到周寂和张了了,赶忙放慢速度,没敢继续狂奔。
“赣州俞轻鸿,见过仙长。”俞轻鸿将缰绳丢给仆从,快步走来,长施一礼。
没等他弯下身子就感觉到一道无法抵挡的力量将他托住,躬到一半却是弯不下去了。
“先前得罪之处还望仙长海涵。”俞轻鸿就势起身,满脸真诚道。
“永州每逢初一十五庙会之时,城中的客栈大多人满为患,我看天色已晚,若是仙长此时进城怕是不好找到借宿的地方。”俞轻鸿见周寂面色如常,便侧身接引道:“俞府在城里尚有几座宅院,虽然清冷了些,但胜在幽静,若是仙长和姑娘不弃,可往俞府歇脚,也算是在下的赔礼。”
周寂看了眼身后的张了了,略一思忖,颔首道:“那便叨扰俞少侠了。”
“不叨扰,不叨扰。”俞轻鸿见周寂态度软化,面露欣喜,右手背后示意仆从先行进城准备,自己则陪周寂一同排队,等待进城。
经过这小半年的游历,周寂知道但凡报名以什么州什么人为主的,大多是当地乃至附近州府声名显赫的大族,如今见俞轻鸿这般谦恭的模样,不禁好奇道:“你在俞家未曾见过修行之人吗?”
俞轻鸿面露苦笑,又带有几分羡慕道:“府上是有一些供奉,但这些人多是身怀奇技之人,真正拥有仙道传承的又岂会落户世俗人家。”
俞轻鸿说着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玉符,抚摸道:“这是天师道赠予我家的显灵玉,倘若有修行之人在旁边,玉符便会发热流光,以作警醒之用。”
张了了不禁露出好奇之色,揪着周寂的衣角探头看向俞轻鸿手心的玉符,只见三寸多长的黄玉上光芒流转,看起来颇为玄妙。
“唉,此物我爹也曾赠我一块,不过已经丢失许久了。”张了了小声对周寂道,“听我爹说这显灵玉只有天师道内门弟子才有,想必这位俞少侠刚才所说言不尽实。”
没有谁会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家老底掏空,周寂颔首表示明白。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前,俞轻鸿的仆从早有叮嘱,所以城门守卫瞥了眼俞轻鸿的服饰,不敢多问,连入城税都没有讨要就让三人顺利进城了。
一进城中,周寂便感觉到了和竟州城截然不同的气氛,并非是风土人情的不同,而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力量悬浮于永州城上空,以城门为界,大小与州城相等。
这种力量脱胎于灵气,但又与灵气截然不同。
周寂用元神看去,只见一座无形的通天气柱悬立与城南方向,气柱形如巨树,树冠覆盖全城,不时有一道道微不可见的流光从城内各处飞出,融进这巨树之中。
周寂伸手想要抓住一缕流光,却发现流光从指缝溜过,待他用元神截留时,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抗拒的念头,似乎沾染太多流光会对修行有碍。
“公子?”张了了已经习惯了周寂时不时的发呆,松开了一直揪住周寂衣角的手指,顺着他的视线踮起脚尖朝南边看去。
俞轻鸿注意到张了了的小动作,不禁笑道:“张姑娘如果对庙会感兴趣的话,待会儿在下可以带二位去城隍庙逛逛。永州每逢初一十五,城隍庙前都会举办庙会,周边城镇乡里的人都会来庙会摆摊拜神,特别热闹。”
“那里是城隍庙?”周寂笑道,“原来如此。”
这就是集万民信念的神道之力。
周寂看着远处通天彻地的光柱,收起元神,笑道:“我倒是对你所说的飞仙大会比较感兴趣。”
俞轻鸿眼眸闪过一丝精芒,苦笑道:“这事还得从飞仙楼说起。”
俞轻鸿看了眼开始变暗的天色,指着街道尽头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道,“轻鸿已在飞仙楼订下酒席,咱们不妨便吃边聊?”
周寂正想要了解湘江各州的情况,便答应了下来。
三人来到飞仙楼前,只见面前四层高楼平地而起,与四周的商铺相比,如鹤立鸡群。
每层楼外,飞檐挂角,各悬有一个镂铜灯笼,随风摇曳,彻夜通明。
外人看来只会觉得奢华震撼,真正细心之人才能从这八个灯笼看出些许端倪。
常言高处不胜寒,身处高位,周无挡风之物,那寒风凛冽能让人刮得彻骨生寒,而飞仙楼上四角飞檐上的灯笼外表镂空,灯笼随风摇曳,笼中的烛火却纹丝不动,便是火焰也笔直燃起,不受寒风影响。
“这里便是飞仙楼。”俞轻鸿看着眼前的恢弘大气的牌坊,面露惊叹道,“此楼兴建不足三年,却已是湘江流域最有名的地方,据说有人在顶楼看到过金顶霞光,似有神龙隐现。”
周寂抬头看着牌坊上面撰写的‘飞仙楼’三字,只觉一道恢弘的佛光扑面而来,耳边似有梵音吟唱,便是他的元神也不禁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周寂咬破舌尖,猛然惊醒,连忙收起目光,不敢再抬头看字。
写下这三个字的人绝对是佛法深厚之人,能将化神境的修士感染,至少也是还虚境,乃至合道境。
张了了和俞轻鸿倒是毫无反应,两人抬头欣赏了一会儿大气磅礴的匾额,俞轻鸿继续道:“一个月前,湘西各族都曾收到一份信件,说是湘西之地将有仙缘降临,要我们齐聚飞仙楼才公布究竟是何机缘。”
“家父怀疑有假,便带着信件前往龙虎山询问显宗掌门,当时正值隐宗天师在场,看完信件后神色莫名,把信件还于家父后,便匆匆回山了。”
听到这里,周寂面色有些奇怪,幽幽道:“不知这飞仙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是国师啊。”俞轻鸿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道:“除了国师,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国师......张了了面色一白,脸上也有些难看,“湘江之人是如何看待慈航......当朝国师的?”
俞轻鸿注意到两人奇怪的表情,语气低了些许,试探道:“得道高僧?”
得道高僧?张了了怒极反笑,冷冷道:“你觉得一个残害忠良,打砸宗庙,祸害朝野的妖物是得道高僧?”
话没说完就被周寂拦了下来,盯着张了了的双眸,轻轻的摇了下头。
视线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相对,张了了声音一滞,长长的舒了口气,轻声道:“俞少侠见谅,小女子失言了。”
这时走出门口的小二看到牌坊下的三人,连忙迎了上来,赔笑道:“俞公子,您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这会儿要不要开始备菜呀?”
俞轻鸿挥手示意小二在前领路,迟疑道:“湘江地处偏远,对京城的事情甚少关注,家中虽然听说陛下罢免了几个官吏,但从未听过残害忠良的传闻。”
说完还指了下南街,骄傲道:“别处我不知晓,但我们湘江之地村村有祠堂,集镇有庙宇,香火更是旺盛得很。”
看着张了了有些忧郁的神色,俞轻鸿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随之放慢,疑惑道:“张姑娘是从汴京来的......”
三人落座,张了了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夜景,一言不发。
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她曾无数次想过,父亲被国师谋害,朝中大臣们会不会兔死狐悲,进而集体死谏陛下,结果一个月来朝中毫无动静,反倒她的家人仆从逐个被杀,就连她自己也险些死在毒芒手中。ωωω.χΙυΜЬ.Cǒm
跟随周寂去嘉州到竟州的这段时间,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过,国师祸乱朝纲,打砸庙宇,会不会引起各地怨声载道,群叱国师。
没想到这大妖何其狡猾,知晓湘江势力混杂,不敢招惹,所以便将政策封锁在竟州一线,导致在湘江人眼中,只看到国师的宽厚,看不到窃国大妖的狠辣。
临屋着火,与我何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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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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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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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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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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