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毫无意识的游魂在这里飘荡,在某个瞬间,脑袋嗡嗡作响,突然想起闭上眼睛那最后的画面。
刘心蕊在她胸膛边开了一枪,让她体会着赵尘临死时所感受到的痛苦与绝望。手脚被绑住丢进大海里,海水淹没她的五官,鼻腔一阵难受,却无法做到浮出水面。
她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大海深处沉去,白色的裙子,红色的血液,如墨的长发,海面上的光越来越远。
此时黑夜,天上繁星密布。周星星想起了在游戏时李星河带她去看的画面。
渡口,跳进大海里,两人抬头向上看,星空梦幻的摇晃,散发光芒。
可能是错觉,周星星似乎看到了赵尘。他像条鱼儿一样在她面前游荡,很焦急的想拖住她的身体往上拉,可伸出的手指接触,透明的穿过。
他可能在唤她的名字,是心语?还是星星?
周星星冲他笑了笑,眼泪和海水融合,她张了张嘴,一阵气泡。
[谢谢……]
替自己的父母,也替自己。
对不起,我们谁都未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
那赵尘的幻影愣愣的瞧着她,然后他也笑了,犹如他临死时那最后的温柔。
于是,周星星便瞧见了一双眼睛,似跨过时间的洪流,与那儿时的梦境重叠。
她张嘴呼救,可也带走了口腔中的最后空气。
脸上痛苦的扭曲,溺水死亡比想象中还要的还要难熬。
挣扎之后是四肢的无力,她渐渐安静了下来,在越来越漆黑的海水中闭上了眼眸。
海面上的光遥远得只剩下一丝,有个身影跳了下来,他逆着光,面孔模糊。
失去感知的最后一刻,少年拥她在怀,和游戏时一样,两人鼻息间是彼此的温度,只是曾经周星星用手掌搁在了中间,而这次,这世界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不再害怕……
“星星!”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周星星回头,漆黑的世界换成了世无双里的姻缘树。
它盛开在那里,无数的姻缘布条随风摇晃,惹得铃铛悦耳歌唱。
孙夏末是此时初见时那少年模样,一身青袍换红袍,浅笑花黍落,悬坐树枝无双容颜。
他的身旁挂着一个铃铛,上面提笔着他和孙天灏的名字。
“星星,我要走了。”
他歪着头,少年的脸庞是得到自由的轻松。
一年。
周星星睁开眼眸的时候,耳边嗡嗡的回荡后,是一曲渐渐清晰的口琴声。
正午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缓了好半响,印入瞳孔的是一棵沙沙作响的的核桃树。
九月微凉打白露,核桃初秋落一地。加上那悠长的乐声,周星星恍惚间似回到儿时,她和大家躺在宋至行家的院子里,几个小屁孩横七竖八的睡在凉席上,一颗熟透了的核桃落了下来,正好砸在脸上……
周星星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躲避,可那颗核桃在一声玻璃的闷响声后并未击中她。
此时,孙家村老宅。比起上次周星星和李星河来时,孤草不在,房子也修理了一番,院子里种着绿植和鲜花,还有那棵从宋至行拆迁小巷子中移植过来的核桃树。
树下有一游戏仓,周星星就躺在里面。至于李星河,他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桌上放着一些书本电脑,还有几包猫粮食狗粮。
几只小猫小狗围绕在脚下,有的正在吃,有的吃饱了正撒娇或午睡。
少年吹着口琴,口琴上刻有两个字母,吹出的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那是不管怎么修理,也无法一笔带过的时间岁月。
人间俗世之外,皆是你我不扰的世外桃源。
那颗打在游戏仓上的核桃滑落在一旁,引来了一只小狗的注意,小狗趴上上面歪着头瞧着里面的周星星,大眼瞪小眼间,是小狗一阵的狂吠。
有脚步声靠近,明明几分焦急,却硬生生的止步在一旁。
这一年以来,他一直陪在周星星身边等她醒来,无数次的风吹草动他皆是这样第一时间跑过去。
得来的,自然是不管游戏里外,她皆是不在。
正发呆,游戏仓突然打开,李星河心不由的一颤,愣愣的盯着。
那天午后,阳光很大,却不炎热。甚至有风吹来时,树枝摇晃,几分清凉。
周星星坐了起来,她回头,打量了四周后,是冲着他浅浅的笑。
“李星……”
声音很嘶哑,皱眉间是头脑一时的昏沉黑暗。
有人扶住了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他紧紧拥她在怀,似怕眼前醒来的人是一场泡沫。
“星星……”
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周星星整颗心都柔如春水。她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李星河做噩梦扑进她怀抱时,她也是这般安抚于他。
“我饿了。”
她说。
一年靠营养液的输入,周星星此时早已瘦得枯骨如柴。
两人相望,是彼此的身影,还有那默默滑过嘴角笑意的眼泪。
“好……”
他答:“我会做饭了。”
……
一年前,李星河跳进大海救下周星星,虽然被抢救了过来,但一直陷入昏迷之中,就连戴上游戏头盔,进入虚拟世界的意识也不够存在。
医生说她可能活不了多久,就算活下来,也是不容易苏醒。
奇迹的是,半年的时间流失,从病重室转入普通室,再到可以带回家护理。
李星河学会了如何给周星星铺尿垫,如何擦洗身体,如何消毒换营养液。
大家都劝他不必如此,可以请护工,甚至郝洁宁可也愿意上门帮忙。可他摇头,执意自己来处理周星星的一切。
他说,她是他妻子。
小时候她照顾他,现在该换他了……
公司步入了正轨,有余生和小鬼进来帮忙,他这个大股东也就可以安心的当个甩手掌柜。
周星星临走时曾安排装修公司去孙家村装修老宅,说是要等装修好后来村里给学校的食堂包办下来,免费的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想也没有多想,李星河带着昏迷的周星星一路搬迁回到了这里。
“捐了一笔钱,学校先在正在扩建。你放心,食堂里的饭菜也是免费的,营养的搭配定时会有人去检查。”琇書蛧
李星河正在厨房围着个围腰低头切肉丁,周星星刚醒来,坐在轮椅上不能长走动,也还不能吃过硬的食物,只能喝一些肉粥之类的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瞧着她捧着个大草莓细嚼慢咽。
莞尔一笑,放入肉丁蔬菜后,大火调到了小火慢慢熬炖。擦了擦手中水渍,他蹲在她面前,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落下一吻。
“嗯,草莓味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调侃,周星星还很苍白的脸色瞬间变的羞红一片。
“我已经联系医院了,等会儿会来接你去做一下检查。还有……”
他笑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咱们爸妈还有宁可阿姨他们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所有人,至始至终一直都在原地等待着她。
“怎么了?”
周星星再次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抓住李星河的手掌,十指渐渐相扣。
“谢谢……”
“……傻子!你是我老婆!”
……
孙夏末去世,就在半个月前。
葬礼很简单,安葬在后山上,那里有周星星的外公外婆。
“按照你舅舅的遗愿,我去日本把你妈妈的坟墓也移了回来。”
李星河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周星星却愣愣的没有再张口。
想起梦里,烟缘树上孙夏末一声红袍的告别,周星星敛了悲伤,轻声询问:“舅舅他……结婚了吗?”
“……嗯,天地为媒,玩家为证。”
后来进入游戏的玩家都听前辈说起了两次婚礼,一场是周星星和李星河的,另一场便是两个NPC.
那天,孙天灏和孙夏末皆是一身新郎服,他们戴着面具,站在姻缘树下。凡是参加这一场婚礼的玩家皆可获得丰厚的奖励,并且没有人数限制,可谓是比周星星他们那场还要盛大千百倍。
“那他呢?”
孙天灏。
李星河沉默了,许久,他悠长一叹,道:“殉情。”
是的,半个月前孙夏末去世后,孙天灏便也跟随而去,一同安葬在那野花盛开的后山。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离愁能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
救护车来了,李星河抱着周星星上车。回头,野猫野狗还在院子里假寐,至于那棵核桃树,因为移植过来,它身上也还插着营养液,正和此时的周星星一样,经受过不得不的离别后,是必须努力生根发芽,继续生存。
“……刘心蕊呢?”
李星河搂着她,回:“我去公海找你的时候,是乘坐的警船,所以……”
刘心蕊和祝琦都进了监狱,不止因为周星星,还有组织这些年早就被警察盯住了,从她们这里,竟然摸到了于金丈夫犯罪的证据。
赵尘在世的时候,从未让周星星和刘心蕊真正的接近交易,毕竟父女身份一场,他不管怎样都要替她们想好后路,护着她们。
可惜早就在很多年前,刘心蕊就是于金身边的人了。她所做的事,已经太多太多触动到了底线。
到医院后刚做完检查,郝洁她们便赶了过来。
陆陆续续的,胖子他们,在然后兰兰阿夏他们,最后连说不会再回国的宋至行他们也在深夜的时候赶了过来。
所有人,所有人。
“傻丫头!!”
拉着周星星的手一阵痛哭的,是邱少俊一家。尤其是拿坐在轮椅上苍老的老爷爷,他是邱少俊祖父的哥哥,名为邱咏选,今年九十有余。一大把年纪了坐轮椅也要飞过来,只因为周星星昏迷这一年中,邱少俊不小心中说漏了嘴。
周星星也算是邱家之人,因为刘一泽的母亲,就是邱咏选的女儿,邱慕情。
这也是她这些年,渴望家庭,不敢去找李星河,却一直待在邱少俊家的原因。
还好,老爷子身体依旧健康。
“外祖父……”
周星星喉咙哽咽了许久,才唤出这一声称呼。
老爷子苍老的手不停的颤抖,他亦是老泪纵横,或许是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女儿。
她心底善良,以至于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做事总是那般义无反顾。
她考上了护士,拿着第一份工资,明明也就那么点,却拉着父母去买衣服。
她总是会去救别人,就连初吻,也是献给了溺水的路人。
她叫邱慕情,认识了一个少年混混,他叫刘怀广。
一老一少,跨过时间的洪流相遇。而老爷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周星星有血缘的亲人了……
还好,还好……
周星星怀顾被挤满了的病房,是大家望着她温柔的眼眸。
-
我曾以为,自己在十七岁那年后便是孤身一人陷入了沼泽之中。
我嘶吼,哭泣,也求救过,绝望痛苦过。
后来,当一丝光芒透入黑暗,有人拉着我双手的时候,他大喊我的名字,叫我坚强一点。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发现一直以来自己从未孤身一人过。只是我自己吓到自己闭上了眼睛,胡乱的挣扎,听不到旁人一直在我耳边担忧的声音。
-
窗外,远处。
繁星之下,有人放起了烟花,朵朵盛开。
李星河为周星星披上外套,道:“今夜是中秋节,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吧?”
纵人欢呼,笑意连连。
李星河抱起周星星放在轮椅上,大家走出病房,拥在一起,低声谈笑,成双成对。
[呐,会有人披荆斩棘的找到你]
-
【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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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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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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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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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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