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尘忙着船帮的事,常常一出门便是三五日方回,家里便只剩下了沈晴、小双以及下人们。
现在家里,安全防护有十个护院,洗衣做饭一应杂事由两个丫鬟秋葵、麦冬和粗使婆子王三娘负责,如何管理这些人也不用沈晴操心,宋清风还找了个忠心可靠的管家东叔。
东叔严格按照宋清风的吩咐,自他走后,先是扩了后院,加盖了两排长屋,用以下人们居住。然后挖池塘,移栽果树,建凉亭......
沈晴唯一需要操心就是管账,这个宋清风没法交给旁人,医馆和家里的账目银钱必须由她掌管。
每天白日看病晚上做药还要挤出时间盘账的时候,沈晴就会琢磨宋清风大概到哪儿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还得做数学题到什么时候。
对于不会打算盘的沈晴来说,盘账就是做数学题,还是枯燥乏味的加减混合运算题。
所有宋家人都盘算着宋清风归来的日期,有他在,宋家万事不用人担心,可却没人想过,宋清风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宋清风离开桃山村到了常州府洛水,娘的乳母李氏家。
李氏孤身一人住在城南郊外湖边小院里,宋清风过去时,她正在篱笆院里喂鸡。
十来只鸡围着她咯咯叫着,抢着她手里粟米,一只胆大的还飞了起来,试图从上面抢占先机,被她用扫帚一把拍下,骂了几句。
“嬷嬷,十几年不见,您的身手还是不减当年啊。”宋清风笑着向李氏作了个揖,朗声道。
李氏呆呆地看着宋清风,手里的粟米掉了一地,扫帚掉下来砸在脚面上也没顾上看一眼,只一眨不眨地看着篱笆外的年轻人,他,他好像是——
“少爷!阿好少爷!”李氏踉跄着冲了过来,眼中蓄满了泪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清风,嘴唇颤抖着道。
宋清风的眼眶有些湿润,十四年了,他方想起自己是谁,方知道自己是谁。
李氏激动地注视着宋清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认错人,少爷跟徐颉长得太像了,站着的样子,说话的样子,甚至冲人微笑时的样子,都跟徐颉一模一样。
可仔细看,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稍微有点儿钝的鼻头,看人时温柔又清澈的眼神,却又像极了姑娘,被她从小奶大视若珍宝的柳家姑娘柳素清。
“嬷嬷,我回来了。”宋清风握住李氏的手,含着泪道。
李氏紧紧握着宋清风的手,哽咽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少爷,咱们进屋,快进屋。”
当年,柳素清带着宋清风离开徐颉官邸,身边的人只剩下乳母李氏和丫鬟朱红。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郧阳,刚安顿下来,便陷入徐颉接连不断的暗害之中。
先是柳老太爷坠马,然后是老夫人病逝,紧接着便是下毒甚至刺杀,朱红为柳素清挡刀丧了命,李氏也受了重伤。
柳素清知道他们母子不死,徐颉是不会罢手的,为了不再拖累更多的人,柳素清便放了把火假死逃离郧阳。
李氏撑着病体一路跟随,到了洛水实在支撑不住,柳素清便把她安置在了这里,叮嘱她在这儿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六年,李氏方才收到柳素清的信。
“当年收到姑娘的信,知道她碰上了好心人,还成了亲,生了孩子,我立刻就要过去伺候。”李氏抹着眼泪跟宋清风讲着往事,“可姑娘说,少爷忘了前尘往事,我想着忘了好,那些不好的事记着干嘛啊,只要姑娘过的好,我就放心了,我留在这儿给姑娘当娘家人,挺好。”
“几年前,姑娘带着姑爷和小少爷过来看我,说少爷书读得好,等将来考上功名了,就来看我。我高兴的一夜没睡着,就想着临死前只要能见少爷一面我就知足了,将来到了地下见了老太爷老夫人,也能跟他们好好说说咱家阿好啥样。”
宋清风的眼泪落了下来,握紧了李嬷嬷的手:“嬷嬷,这些年苦了您了,我本该好好孝敬您的......”
“不苦,少爷,老婆子有什么苦的?有地种有衣穿,还有姑娘和少爷惦念着,一点儿也不苦。”李嬷嬷给宋清风抹去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一个劲儿往下掉:“是你们苦,你一张嘴喊我嬷嬷,我就知道,你是都想起来了吧?”
宋清风点了点头,咬着牙道:“我都想起来了,祖父、祖母、还有朱红姨,还有我爹我娘,一共五条人命,这血海深仇,我再不敢忘!”
李嬷嬷震惊颤抖:“你说什么,你爹娘,他们,他们不是因为起了大火......”
“那场大火是张家人放的,”宋清风只说了一句便说不下去了,心揪成了一团,堵的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李嬷嬷愣了会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强烈的怨恨痛苦让她剧烈地喘着气,胸腔里泛起一股腥涩气息,直冲口腔。
看到李嬷嬷身子一歪吐了口血出来,宋清风吓坏了,忙扶着李嬷嬷急声喊道:“嬷嬷,嬷嬷——”
李嬷嬷喘着气缓缓坐直身子,抹掉嘴角的血,拍了拍宋清风的手道:“少爷莫怕,我这把老骨头不会那么快就走的,我得活着替姑娘看那对狗男女的下场,看我家少爷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呢。”
宋清风心中苦涩愧疚,除了握紧老嬷嬷的手,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李嬷嬷顺过气来,注视着宋清风道:“少爷,你来找我,有何打算?”
宋清风看着李嬷嬷,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报仇!”琇書蛧
“徐颉现在当了大官,张家权大势大,咱们柳家除了会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你要如何报仇?”李嬷嬷抚着宋清风的脸温声道:“你娘不希望你报仇,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过好日子。”
宋清风苦涩一笑:“嬷嬷,不报此仇我日夜难安,如何过日子?”
李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姑娘曾叮嘱我一件事,若有朝一日,你想起往事过来找我,就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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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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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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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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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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