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卿一直都盯着云清子,像是要穿透那张面具,将他看透。
云清子只与他对视片刻,旋即便垂下眸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开始沉眸敛息,认真诊脉。
片刻之后,云清子的眸子不觉微微一沉,一颗心也跟着往下坠。
舒言卿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虚弱。
他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那病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了。
这十几年,林久君虽然在吃食和补药上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除了限制他的自由以外,其余诸事都对他有求必应。
可,舒言卿多年郁结于心,不得开怀,如此积累之下,病症自然越来越重。
云清子松开手,明昭帝望着他,眼中都含着期待,舒言卿也望着他,面上神情依旧难掩复杂。
云清子抿唇,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舒先生身子素有沉珂,顽疾难除,加上郁结于心,雪上加霜,药物理疗,治身不治心,本座也只能尽力而为。”
明昭帝对这个结果其实也不是多么意外,反而有一种怅然的了然。
舒言卿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关于这一点明昭帝以前便知道。
当年舒家对他,便是一直在精心调养,即便如此,他的身子骨也依旧比常人要弱上许多。
而他所谓的郁结于心,究竟会是因为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也知道。
明昭帝越发觉得面上讪然,心里愧疚,毕竟舒家当年的事,他难辞其咎。
云清子看向云洛伊,淡淡道:“你也来看看。”
云洛伊觉得,自己的诊断大概也就跟云清子的差不多,但她来都已经来了,云清子既有心让她试试,她便也依言上前。琇書蛧
她对舒言卿微微颔首,这才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开始诊了起来。
舒言卿的目光本一直落在云清子的身上,眼下云洛伊开始给他诊脉,他才回神,目光转到了云洛伊的面上。
之前在密室中,舒言卿也见过云洛伊。
但是,那却是在一群人中扫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现在,云洛伊坐在了他的面前,他自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之下,舒言卿的心里就不自觉升起了一股子淡淡的熟悉感,就好像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他心思微动,正要再仔细打量,云洛伊已经诊完脉,起身回话。
云洛伊不过是把云清子方才说过的话,换了一套说辞又说了一遍,连结论都是一样的。
舒言卿的是心病,真正的法子,心病还需心药医。
而能让舒言卿心病得到治愈的法子,只能是与舒家有关的事。
除了他自己,舒家其他人的坟头草都已经有他那么高了,要起死回生自然是不可能,唯一的补救,只能是严惩真凶,为舒家报仇。
明昭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望着舒言卿,慎重保证:“言卿你放心,舒家之案,朕定然会好生调查,还你和舒家一个清白。”
舒言卿不过哼笑一声做为回答。
对于他的不给面子,明昭帝神色讪讪,但却没有动怒。
他又跟舒言卿搭了几次话,舒言卿一直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明昭帝的面子终于挂不住,神色有些难看地走了。
看到皇帝被下面子,云洛伊也觉得尴尬,更怕自己被灭口,早就想溜了。
明昭帝走了,她便也迫不及待地溜了。
只有云清子以还要继续看诊开药为由留了下来,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两人一走,舒言卿立马就急切地开口,“你……”
云清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云清子走到门边,伸手把门关上,这才折了回来。
舒言卿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不觉更是眸光湛湛,深深地望着他。
云清子走到床边,在舒言卿牢牢盯着自己的目光下,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清子那双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包含情绪,原本一直藏着的,强自压抑的东西,终于表露了出来。
他的额头点地,那声音已然刻意压低,却像是一记重锤似的传来,“阿深拜见言叔!”
舒言卿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都在颤抖。
“你真的是阿深?”
云清子抬起头,第一次的,他在人前摘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如玉般的面容。
舒言卿死死盯着这张脸,越看,那股子熟悉感便越发强烈,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阿深是姐姐捡回来的一个病人,他是个瘿人,脖子上长了巨大的肉瘤,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足,有人要将他赶出药城,以免把大家都传染了。
姐姐就这么把他带回家了,不顾爹娘的反对。
最开始,即便是舒言卿也不赞同姐姐的做法,觉得姐姐太过儿戏。
但是姐姐却坚定地说,她一定能把阿深治好!
后来,姐姐真的做到了。
阿深脖子上的肉瘤没了,整个人变得跟正常人无异。
他以前是瘿人的时候,大家都只注意他的脖子。
后来他好了,大家才注意到,他原来长得很好看,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
姐姐觉得他聪明,就求着爹娘把他留下了,还亲自教他读书习字,针灸推拿。
用姐姐的话说,她是把阿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养。
后来,姐姐被皇上接入宫中,阿深是男子,又越长越大,根本不适合跟着一起去,到了京城,姐姐也不能好好地照顾他,他就被留下了。
直到姐姐一行人离开了,舒家人后来想起阿深,去他的房间找他,这才发现房间里没了人,只留下了一封信。
阿深悄无声息地跟着姐姐走了。
在这舒家,他对任何人都很恭敬,只有对姐姐,是真正的亲近。
舒言卿做梦都没想到,阿深竟然没有死。眨眼便过了十九年,以前那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
他不仅没有死,他竟然还改头换面,重新站在了明昭帝的面前,成为了他倚重的重臣。
方才他就在自己的手里写了字,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可是舒言卿一开始将信将疑,直到现在,看到他这张脸,他才终于彻彻底底地信了。
他就是阿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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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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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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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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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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