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僵持对峙的时候,一声清脆悠扬的鸟啼声由远及近,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从窗棂间的空隙里将身子挤进来,欢快的叫着,直直的朝纪琮扑过来。
纪琮伸手,掌心平摊朝上,这鸟儿机灵又讨人稀罕,先探着毛茸茸的脑袋蹭蹭纪琮的掌心,又用尖尖的喙啄了啄,才摇头晃脑地落下来。
“这畜牲是打哪来的?”祁如燕晃了晃眼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鸽崽子。
纪琮恍若未闻,自顾自从团子后腿上取下一只卷筒,展开那一小截牛皮纸来看,神情蓦地阴沉下来,眸底波涛汹涌,风雨欲来。
祁如燕讪讪地闭了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似的,干而涩,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的原意是想问那鸽子身上绑着的纸条传的是什么消息来着。
“娘娘您看。”纪琮看透祁如燕的心思,颇为大度地隔空把纸条丢给她。
祁如燕一扬手,那质感十足的牛皮卷就将将落在她手上。
祁如燕急慌慌地打开看,不知怎的,她这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拽着心也七上八下的不稳当。
血尽,速归。
归的那一撇拉出去老长,在纸面上拖曳出一条不怎么规则,边缘也粗糙的墨痕,像是正写着时突然间受了惊吓。
潦草飘忽的字迹,一看对方在写这字条时就时间紧促,多半心急如焚,那东儿的处境想必果真不容乐观了。
“呼。”纪琮沉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纪琮,你去哪?”祁如燕失声叫出来,眼里心里都是愈发遮掩的慌乱。
“自然是回去替王爷……收尸。”纪琮嗓音喑哑,又带着壮士扼腕的惋惜,脚下的步子只顿了顿,复又大踏步往前走了。
“你站住。”祁如燕大骇,不再顾及其他,急匆匆跟上来,“皇儿他当真到了这步田地吗?”
她简直不敢想,倘若有一天没了皇儿,她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往下过。
“娘娘节哀。”纪琮迟疑,像是极难启齿似的,“娘娘与王爷母子一场,想来王爷黄泉路上也会感念娘娘的恩情。”
祁如燕眼前一亮,“纪琮,你快些告诉哀家,皇儿当真病入膏肓了吗?”
深宫里哪个不是人精,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动作就能脑补出一出宫斗戏来。
纪琮方才并未把话说死,那就算不得回天乏术。祁如燕想到这一点上,稍稍安下心来。
转念又想,纪琮此人跟她不对盘,多半是唬她呢,毕竟论起其中的利益关系,皇儿殁了于他有害无益。
“张太医。”纪琮扬声,手下动作温柔地抚摸团子浑身柔柔的毛发。
团子享受地眯着滴溜溜的眼,不时吧唧吧唧两下嘴,啄在纪琮手心里,痒痒的。
“老臣在。”张太医看一眼通体粉红的幼虫,又看看手上的银针,最后瞟一眼殿门口的飞燕,才终于在祁如燕急得想吃人的眼神里幽幽开口,“半柱香功夫未到,尚且有几分补救的机会。”
平心而论,他是不愿意搭救太后母子的,引血的银针也需得许多心血的投入做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用。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纪琮不为所动,端看祁如燕作何反应。
“快,飞燕,去叫皇帝过来,就说哀家急病,让他过来慈宁宫伺疾。”祁如燕此时把要飞燕取血救叶晋东的事抛诸脑后去了,使唤她相当自然,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挂不住。
“龙栖殿离慈宁宫的脚程,不必纪琮说,娘娘心里有个估摸吧。”纪琮了不得祁如燕闪光的脸,及时泼了盆冷水,把她没来得及燃起的希望浇灭了。
说不出的痛快。
龙栖殿是主殿,皇帝三五不时就要接待朝臣外宾,建筑之初就选了最为喧闹显眼的地方。
慈宁宫则不同,一早就划分了是给太后娘娘居住清修的地盘,自然以清雅为宜,有些“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味,两者距离就远了。
祁如燕也想到这个问题,脸色顿时就灰败下去。
“娘娘好算计,竟盘算到陛下头上去了。”纪琮嗤笑,不屑,鄙夷,如是种种。琇書蛧
祁如燕有种被人看穿了的尴尬,恶狠狠剜纪琮一眼。纪琮无所谓地耸耸肩,颇为轻松得意的模样。
“陛下满心怨怼不满,血液质量不高,幼虫不见得喜欢吸食,到头来白费一番功夫。”纪琮眼睛不眨,就彻底否定了齐祁如燕的想法。
“与其投奔那些有的没的,太后娘娘,纪琮劝您一句,求人不如求己,还是省些心思吧。”纪琮说完不再看失神的祁如燕,“张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
张太医回神,一拱手,“老臣今日不曾带药童来,烦请大人搭把手,将这幼虫引过来。”
“无妨,太医不必客气。”纪琮照做,弹指一挥,幼虫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摇头摆尾着纷纷凑过来,团子不曾见过这些虫子,好奇地偏头,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去啄一口尝尝鲜。
“团子,不许吃。”纪琮轻声呵斥,并不严厉,看得出是有些纵容的意味在的。
团子又极力往前凑了凑,没够着,纪琮牢牢掐着它的脖颈,它当然怎么都够不着,索性泄气,不再追逐那些幼虫。
“原本一盅血足矣,奈何沾染了不相干之人的血液,老臣就须得从娘娘这里取更多的血才是。”张太医凝重着一张脸,捻着足足有食指长的银针在烛台上烤了烤,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过了一遍。
“烦请大人从老臣的药箱里取出两只小盅来。”张太医一专注投入一件事,就顾及不上旁的事物。
“要先用她的血把幼虫整个沐浴一遍,浸湿滋润过后,这些幼虫才会真正认主,进而选择寄生与否。”纪琮变了口风,此时才提及幼虫有择主的自由。
“若它们不选娘娘呢?”张太医忧心忡忡,他不情愿无端端惹得一身骚,到头来还被太后娘娘记恨在心。
“倘若不幸如此,纪琮也束手无策,眼下危难之际,且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吧。”纪琮鼓励张太医先照做试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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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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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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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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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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