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深绷紧了下巴,冷冷地抿唇说道。
他清晰的感觉到,当他的这句话说出口后,站在他面前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女子浑身抖了一下,抖动的幅度非常低,可他是大将军,触感本就敏锐,还是轻而易举地将这一丝抖动给捕捉到了。
这个女人,似乎很怕他?
宁晚清死死咬着自己绯色的红唇,她的两只手在袖子里紧紧的绞在一起,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女人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她的右眼角上有一块很深很深的疤,疤痕穿过眼角,贯穿了半张脸,仔细看去,却并不显得可怖。
她的皮肤并不是很白,是灰色的,灰蒙蒙的,好像在脸上抹了什么东西。
金戈和御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女人和少夫人长得不一样,可是为什么那一股熟悉感却越来越强了呢?
“三位官爷,民女的儿子本性顽劣,但他绝没有恶意,还请三位官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母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像是一块碎石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划过,让厉云深整个心都有些不舒服起来,又像是有一只大掌伸进了他的胸膛之中,将他的整颗心脏捏在手中,肆意地揉搓。
他转过脸去,不去看这个引起他内心情绪波动的女人,冷冷的说道:“可知你儿子对本将做了什么?”
宁晚清的唇忽然被咬破,一丝血从她的唇瓣滚滚落下,她连忙拿起帕子将血按下去,轻声道:“民女愿意代子受罚,还请将军示下。”
厉云深没有为难女人和孩子的习惯,但是只要一想到方才这个孩子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他就想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许是猜中了他心中所想,宁晚清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将军,小城百姓愚昧,有些说书先生会丑化将军的形象,民女之子看过一些话本,所以可能会对将军有一些误会……”
这么一解释也就说得通了,因为在民间的百姓看来,将军杀人如麻,嗜血如虎,比森林里的狼还要恐怖,会做出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了。
厉云深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这一次是遇到了本将,如果下一次遇到了别人,可就不会这么善了了,你们下去吧。”
“多谢将军。”
宁晚清微微福身,抱着宁瞻走到了后院。
“娘亲,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莽撞的……”
宁瞻拉着娘亲的袖子摇啊摇,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颗酥奶糖。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闯了大祸了,看着娘亲伤神的样子,他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扇两巴掌。
他做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去招惹那个人呢?
宁晚清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随风摇摆的树叶。
她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头发遮了部分脸,加上眼角的疤,又给脸上抹了一层锅灰,她相信五年前的那些人看到她必定认不出来。
可即便如此,当她出现在厉云深的面前时,他的目光里全然是陌生,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整整五年啊,几千个日日夜夜,她日夜思念着他。
她以为自己不去想,便能将他给忘了,可事实却全然相反。
她越是克制自己的思念,他的那张脸,他面部的轮廓,他的五官,他的身形,他的声音,他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愈发清晰的在她脑海中浮现。
五年的时光并没有抹去他的分毫,反而让他在她心里扎了一根针,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她爱他入骨,可是,他却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娘亲,你别哭,别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娘亲,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好吗?”
宁晚清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扑簌簌落下来,小家伙吓得手足无措,连忙用袖子去帮着擦眼泪,可是那眼泪越擦越多,他的袖子都湿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晚清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将眼泪给擦干,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瞻儿,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你的爹的?”
宁瞻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娘亲,他拧着自己的衣角,扭扭捏捏的说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半夜起来尿尿,看到娘亲躲在房间里对着几封信在哭泣,后来我偷偷的看了那些信才知道,我爹叫厉云深,是大宇国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听夫子讲课之后才明白,他没有死,他在京城活的好好的,他不要娘亲了,也不要我了,我恨他,我想帮娘亲出一口恶气……”
“傻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懂,不过你要明白,你爹从来没有抛弃我们,是娘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所以,你以后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胡作非为了。”
“那娘亲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人呢?”
“你现在还小,就算娘亲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宁晚清整理好情绪,站起身来说道,“该是你喝药的时辰了,我去给你熬药,你先去书房看会书。”
宁瞻不敢再忤逆娘亲的命令,点点头,转身就去了书房。
后院里有一个锅炉,是专门用来给宁瞻熬药用的。
这家小饭馆每个月净盈利是二十两银子,除开给每个人的工钱,大约还能剩十八两,这十八两银子大部分都用在了买药上。
宁瞻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宁晚清猜测,应该是她当年中了五石散之后,毒性全都被孩子吸收了,所以她自己安然无恙,导致孩子生下来之后,便先天虚弱。
吃了整整五年的药,调养了五年,身体都没有什么好转。
给宁瞻看病的郎中说,他这样的身体,必须得去京城找太医诊断。
可是皇宫里的那一群太医她当年是见识过的,拿她的五石散毫无办法,后来还是棠夫人用方子克制住了药性的蔓延。
她对五石散了解一些,宁瞻应该不是中毒,只是身体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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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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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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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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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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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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