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习习,唯闻虫鸣隐隐,苏世誉拾阶而上。m.χIùmЬ.CǒM
亭中的景象已显在了视野里,四下环顾也没见有什么等候的官家小姐,只有亭中石桌上俯着一人,身影是他极为熟谙的。
苏世誉困惑地走到近前,“……楚大人?”
没有应答。
楚明允侧枕着他的手臂,面容是少有的宁静平和,像是睡得深了,连旁人的靠近也毫无觉察。
酒坛就搁在他手边,已没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醇酒香气,他鸦色的发散在肩上落满了霜色月华,眉眼极是安静,薄红的唇上染着一层莹润水光,素白的脸正压着墨蓝衣袖上的繁复莲纹,那妖娆的红莲便沿着他身形在衣上怒放出了无边绝艳。
苏世誉眼眸低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静默了良久,抬手脱下外袍披在了楚明允的身上,复又俯身将衣襟拢紧至他下颔旁。
苏世誉稍直起身,收回手的动作却不禁顿住。
他目光深深,有些迟疑地探指,极为缓慢小心地一点点接近楚明允的眉眼,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毫厘之际停下了。
苏世誉垂下眼无声地笑了,似是有几许自嘲,收回手的瞬间却被一把握住。
楚明允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缓缓地睁开了眼,眸中深浅浮沉又忽如无物,如同映入了世间最极致的山川广流。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只定定瞧着苏世誉。
苏世誉只怔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并不急着将手挣开,只是低眉笑着瞧他,“楚大人这个样子……是不认得我了吗?”
楚明允仍旧不发一言,松开手复又抬起,向他脸上探去,苏世誉稍偏头错开,他的手便毫无停滞地落在那束发的玉簪上,转腕抽出。
墨发随他动作倾泄而下,三千青丝如瀑,十丈红尘无声。
四目相对,苏世誉不明所以,楚明允眸色深深,惊澜自深处迭起。
他手上松开,玉簪倏然落地,一声清响。
楚明允倾身托着苏世誉的脸便吻了下去,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外袍自肩上滑落坠地,幽深树影间流萤惊飞。
他以唇舌描摹苏世誉的唇线,舌尖抵开齿关,携着清洌酒香直侵入苏世誉口中,舔舐亲吮,极尽缠绵。
苏世誉陡然僵住,脑中彻底空白一片,微睁大的眼正对上楚明允的眼眸,过近的距离下他看不分明其中是何情绪,只觉深不可言。
楚明允似是忽而低笑了声,模糊在唇齿间,又轻咬在他唇上。
一点酥麻转而以燎原之势蔓延,心跳在胸膛鼓噪得发疼,苏世誉骤然惊醒。
他抬手握住楚明允落在他脸侧的手。
腕上顿时生疼,楚明允吃痛稍松开些手,苏世誉借机挣开他退了几步,视线错开,各自低喘不定。
眼帘里是碎了一地的玉簪,苏世誉心神稍定,才开口道:“清醒过来了”
楚明允低眼看着自己的手腕上一道浅浅红痕,听不出情绪地道:“我没醉。”
苏世誉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了一声告辞,不待回答便径自离去了,脚步匆忙,一眼也未再看向他。
楚明允凝望他背影隐入夜色,伸手拿过酒坛仰头饮下,任细流缓缓沿着下颔浸染了衣襟。
半坛饮尽,冷酒入喉,却仍压不下心头躁动。指腹按在唇上,他缓缓勾起唇角,极轻极低地笑了,
“完了。”
这句话终究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当我不再压抑排斥,不再自欺欺人。
那答案不过如此简单,不过是我心上有你。
苏世誉快步走下石阶,脑海中满是方才的画面,心乱如麻不可裁理,山间凉风拂过非但没让他冷静些许,反而更衬得他浑身都在隐隐发热。
平生少有的手足无措至此,才会连一眼都不敢再多看他。
恍惚中甚至未曾留意有人迎面走来,直到对方惊诧出声,他才猛然回神。
“苏大人……?”陆清和不确定地盯着他。
苏世誉看过去,对着她仓促一笑,“失礼了。”
言罢与她擦肩而过,脚步丝毫未顿。
陆清和困惑至极地盯着苏世誉离去的身影,不明白这位沉稳的御史大夫怎么会如此失态。但陆清和也并未深思什么,转回身深吸了口气,抬步走上了山亭。
那人果然坐在亭中,姿势闲散地倚着石桌,出神地想着什么,他听闻脚步声看了过来,微蹙了眉,“你是谁?”
“小女子名为陆清和,是刑部尚书陆仕之女。”陆清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有事?”楚明允收回目光,捞起地上的白袍,仔细拍去了细尘。
“倒也没什么事。”陆清和鼓足勇气,讲出了早已备好的话:“不过太尉大人您深夜在此独酌,可是有事烦心?”
“有件事,但算不上是烦心。”楚明允打量着手中白袍,嗅见一点淡淡安神香的气味,话音带了浓笑,轻声慢语地道:“方才我趴在石桌上闭眼思索,睁眼时见到了我所想之人,事情便想透了,困顿也就全成了欢喜。”
“所想之人……莫非是太尉大人您的心上人?”陆清和眼睛在亭中转了一圈。
“自然是。”
“那,太尉大人可介意告知与我?”陆清和试探道。
楚明允将外袍从容披上,闻言低笑一声,素白手指正捏着衣襟纹绣,他一点点掀起眼帘,眉目含笑地看过来,“你方才上来时,难道没见到他?”
陆清和一愣,顿时认出了他身上衣袍所属于谁,记忆随之逆溯回初见的惊鸿一瞥,才发觉自己忽视了他那满眼笑意,正对的都是这一衫白衣如华。
陆清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松散衣襟上,电光火石间思及陆仕先前提起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她想到了什么,当即不可抑制地烧红了脸。
直到回了房中,陆清和仍旧难以回神。
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头翻滚,陆清和深吸了口气,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回想,山道上所遇见的苏大人脚步匆忙,长发披散,皎亮月光下那脸上分明是泛着些绯色的,而山亭上楚大人身披他的外袍,又是山亭幽会,明月美酒,那神情,地上的碎玉,还有那衣襟上水渍斑驳……
陆清和心头颤抖,脸上发烫,暗叹一声,“苏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转念再一想,苏大人那分明是不愿多留的样子,只有楚大人还孤零零地呆在亭中,虽说留了一件衣袍,但总归还是无情了些……
侍女看着回来后就捧着脸忽喜忽悲,神情变换不定的自家小姐,正揣度着该不该去告诉老爷她似是魔障了,就只见陆清和捂住了脸,重重地叹了口气,“风流过后转头空,楚大人实在太可怜了!”
侍女傻眼了。
陆清和放下手,看向侍女,“你有没有觉得苏大人和楚大人其实很是般配?”
“您说什么?”
陆清和一脸正色,郑重道:“身为江湖儿女,怎么能与世俗同流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喜欢他,我就应当帮他挣脱那种悲哀的关系,早日博得真心!”
侍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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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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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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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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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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