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偏殿里,四喜公公道,“可要传膳?”
“等会吧。”楚渊道,“吩咐御膳房,煮些清火的甜汤待会一道送来。”
“是。”四喜公公领命退下,楚渊靠在软榻上歇息,随手翻阅一本书册。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呜呜刮着,段白月却依旧没有回来。
审问个潇潇儿,怎么这么久。楚渊心里纳闷,命四喜替自己更了衣,独自前去监牢看究竟。
狱卒正在打盹,没料到皇上会来,赶忙跪地行礼。楚渊往里看了一眼,道:“西南王呢?”
“回皇上,还没出来,一直在里头。”狱卒答。
楚渊自己推门走进去,拐了还没两个弯,就听到一声惨叫。
……
觉得里头的人大抵已经血肉模糊,楚渊有些头疼,加紧几步走过去看究竟。
“啊!”潇潇儿继续惨叫。
段白月依旧坐在椅子上,单手摸摸下巴,看着无比悠闲。
楚渊伸手推开监牢门,里头的人都转身看过来。
“皇上!”段瑶兴高采烈,本来打算叫嫂子的,但是有外人,还是坚强地忍住了。
“瑶儿?”楚渊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二哥回了西南府,说要住一段日子,我就来王城了。”段瑶拍拍手,将手里的虫装回布兜里。
潇潇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双腿发软,整个人看着半死不活,脸色煞白。
楚渊抬手将段瑶叫到自己身边,再抬头看了一眼潇潇儿,就见他衣衫整齐并无外伤,着实不像刚受过严刑拷打的样子,那方才在叫什么?
“我可当真没刑讯逼供。”段白月把桌上一摞纸递给他,“这事方才记下来的口供。”
楚渊翻了翻,就见里头杂七杂八,写了不少事情。
“走吧。”段白月道,“其余的事情,回去再说。”
楚渊点点头,也没再多问。直到出了监牢,方才道:“为何他一直在大喊大叫?”
“我刚刚审问完,瑶儿就溜了进来。”段白月道,“结果那潇潇儿一见他,就骇得魂飞魄散几欲昏厥。”也是意料之外。
“哦?”楚渊道,“还有这种事。”
“几年前我出门玩的时候,在大理城外见过他。”段瑶道,“当时不知其身份,就听村民说那段日子老是被人刨祖坟,也不知是人是鬼,行径着实可恶。”
“是潇潇儿所为?”楚渊问。
“嗯。”段瑶点头,“后来我在山间潜伏了十余天,才将他抓获。逼问尸体的下落,却说全部运出了海,去配阴魂。村民听到之后要将他活活烧死,但哥哥平时一直就教我,要让西南部族的人也遵从大楚的法律,所以便将他们劝了下来。”
段白月嘴角微微一扬。
楚渊伸手,与他轻轻十指相扣,算是奖励。
西南王心情甚好,打算这次回大理后,便打发所有人都去抄《楚律》。
段瑶继续道:“但挖人祖坟,这种事实在太下三滥,于是便将他喂了蛊虫,又丢给村民揍了一顿。”
楚渊道:“什么蛊?”
“平时自己养来玩的,入骨后会生不如死三月余,不过三月之后蛊虫死了,也就没事了。”段瑶道,“再后来,我便将人交给了地方官,再没过问过。”却没想到居然会被逃脱。
“怪不得他今日一见你就惨叫。”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还顺道又问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楚渊问。
段白月道:“你可还记得厉鹊?”
楚渊点头,自然记得。
光凭当日在天鹰阁那一句“我已与西南王有了夫妻之实”,就能记一辈子。
“她也是同一时间,在大理城中遇到的楚项。”段白月道,“潇潇儿也已经供认,说当年那批尸体是楚项指明要的东西,运到南洋后,最终的目的地是翡缅国,估计又是什么巫蛊之术。”
“那楚项为何要冒充你去骗厉鹊?”楚渊又问。
段白月摇头:“潇潇儿只说了楚项那段时间在大理,却不知道具体理由,更不知道还有个厉鹊。根据他今日的供词,流觞剑阁虽说一直在为楚项做事,却也算不上是心腹,在楚项逃亡南洋后,为了避免被朝廷发现端倪,来往就更少。”www.xiumb.com
“嗯。”楚渊答应一声,伸手替他拿掉头上一片小枯叶。
段白月笑笑,继续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至于这次白象国一事,潇潇儿也只是收到楚项的密函,命他将人暗中绑架后送往白象国,并没有说明原因。”
“送往白象国?”楚渊不解。
“我当时潇潇儿口误,又确认了一回,的确是白象国,说自会有人接应。”段白月道,“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或许问纳瓦与金姝会更清楚。”
“过几日吧,纳瓦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大好。”楚渊道,“不急于这一两天。”
“随你。”段白月带着他往回走,“吃过饭了吗?”
“没有。”楚渊答,“等你。”
段瑶跟在后头,看哥哥与嫂子的背影,很想热泪盈眶一番。
这种即将白头偕老的感觉,简直美好。
由于多了个人,因此晚膳也就格外丰盛了些。段瑶饿了一路,肚子早已咕咕乱叫,端着碗就开始闷头吃,下箸如飞颇有几分温大人的神韵。楚渊没什么胃口,陪着段白月吃完后,又让四喜端了一盏汤进来。
“是什么?”段白月问,“一股子药味。”
“可以清火,今早起来听你嗓子都哑了。”楚渊将勺子递给他,“平日里让你少吃些辣椒,又不肯。”
“我肯,怎么就不肯了。”段白月道,“你说什么我都肯。”
楚渊笑笑,看着他一勺一勺喝汤。
段小王爷觉得自己很多余。
楚渊道:“瑶儿一路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我这里走!段瑶站起来,跑得飞快。
段白月吃完汤水,道,“今晚我要练功,你一个人早些睡,嗯?”
“黑天半夜,练什么功。”楚渊果然皱眉。
“菩提心经,每月十五都要运功。”段白月道,“不过不是因为伤,涤请内力罢了。”
“我陪你?”楚渊道。
“也好。”段白月点头,“正好给你看看,菩提心经的内功招式。”
宫里有一大片空地,是楚渊平时练武的地方。屏退宫人之后,楚渊独自坐在石凳上,看段白月练功。或许是因为月色如华的缘故,白日里不起眼的玄冥寒铁此时看上去,也有了几分熠熠光辉。铮鸣作响之间,连周围的树叶也被带着一道震颤。
谁也说不定菩提心经到底是何处玄妙,甚至看起来处处都是破绽。楚渊随手拔出一把龙吟剑,纵身攻了上去。
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段白月错身闪开,看着三尺寒刃从自己面前扫过,道:“谋杀亲夫啊?”
楚渊的功夫一半来自宫里的师父,一半却是来自日月山庄,抬手渺若清风,与菩提心经的处处出其不意比起来,招式要流畅轻灵许多。段白月嘴角勾起,将玄冥寒铁反手回鞘,徒手陪他过招。
“咱皇上这黑天半夜的,还在练功啊?”刘大炯路过,心里惊奇。
“回大人,可不止是皇上,还有西南王。”内侍回答。
“什么?”刘大炯还没说话,一旁的陶仁德先是大惊失色。据说西南王的功夫可高得邪门,阴招又多,身上还带毒,皇上怎可如此大意。
刘大炯拉住他:“习武之人,总不能每天找个木桩子练。咱皇上也算是高手,这又眼瞅着要出兵南海,多练练功没坏处。”
“那也能与旁人练,西南王练不得啊。”陶仁德跺脚。
“怎么就练不得了,老陶,老陶!”刘大炯小跑着追过去,居然拉都拉不住。
段白月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使了下力,楚渊手臂登时一阵酸麻,龙吟剑哐啷掉到地上,人也被带着从搬空落回。
“给我看看,方才打疼了没。”段白月从身后抱住他,刚想去拉手,就见前头的林子里冲出来两个人。
……
“咳。”刘大炯伸手扶住旁边的内侍,做出老眼昏花,看不清周遭事物之相。
陶仁德却是大惊失色,大声道:“快些放开皇上!”
刘大炯暗中呲牙。
楚渊暗中踩了一下他,西南王不甘不愿松手站直。
“皇上。”陶仁德急匆匆跑上前,“可要传御医?”
“太傅大人多虑了,西南王只是与朕比武切磋而已。”楚渊面不改色,“并未伤到。”
“那就好。”陶仁德松了口气。一来就看到西南王从背后锁这皇上,还当是要弑君篡位,老命都丢掉了半条。
“这么玩了,太傅大人怎么还在宫中?”楚渊问。
“回皇上,老臣今晚与刘大人一道去了藏书阁,将关于南洋……刘大人呢?”陶仁德说到一半后转身,看着空荡荡的身后,觉得异常纳闷。
段白月幽幽道:“走了。”
“太傅大人也遭早些回去吧。”楚渊道,“否则嘉裕该担心找来了。”
“那老臣就先告退了。”陶仁德躬身行礼,走了没两步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转身道,“西南王也走吧?一道。”
段白月胸闷,我分明就没说话,为何也要与你一道走。
楚渊忍笑,抬手叫来影卫,将陶仁德半强迫半哄骗带回了府。
“将来我们成亲的时候,这老头不会找麻烦吧?”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上。
“有我在。”楚渊往后靠靠他,“还怕朝中这些人会吃了你不成。”
“我不怕他们吃了我。”段白月握着他的肩膀,将人转到与自己面对面,“先帝在离世时将你拖给了他,平日里没什么,可一旦与江山社稷扯上关系,他可是既能打你也能罚你。先说好,到那时若是他真敢让人在祖祠打你一鞭子,我拆了整座太傅府。”
楚渊在月光下看着他笑。
“小傻子,我是说真的。”段白月无奈。
“还真当我是初登基那阵?”楚渊拍拍他的胸口,“我要江山,也要你。即便是将来随你一道归隐山林,也是我自己想走,不是别人逼我走,嗯?”
段白月点头。
“除了你,这世间还真没人能打我。”楚渊握着他的手,慢悠悠往回走。
段白月睁大眼睛:“我何时打过你?”
楚渊立刻道:“方才。”
段白月:“……”
楚渊补充:“还有初见那年。”
段白月:“……”
怎么这么记仇,给你打回来成不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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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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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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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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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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