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山庄内外,几乎被御林军围了个严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是外人闯入。
卧房里头很是安静,安静到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段白月一直在沉睡,或者干脆说是昏迷。楚渊守在床边,手背时不时搭在他额头上,体温依旧忽冷忽热,严重的时候,呼吸出的气息都烫得吓人。
四喜公公探头进来,欲言又止。
楚渊道:“何事?”
“皇上,该用膳了。”四喜公公小声道。这不吃不喝守在床边,也不是个事啊。
楚渊问:“南前辈可有回来?”
“还没,听说与段小王爷一道去了山下会客。”四喜公公答。
楚渊点点头,又看了眼段白月:“等会吧,现在没胃口。”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重新轻轻掩上门。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也不知外头到了什么时辰。段白月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上的雕花,过了许久脑海中才恢复清明。
楚渊替他擦掉额头上的薄汗:“你醒了。”
段白月撑着坐起来,道:“我睡了几天?”
“想多了。”楚渊替他放好靠垫,“几个时辰而已。”
段白月道:“那还不算太糟糕。”
楚渊道:“南前辈出门前叮嘱,让你醒来便要吃药。”
段白月肚子咕咕叫,道:“至少先给顿饭吃。”
楚渊哭笑不得,打开门吩咐四喜传膳。送来的食盒一打开,不是白粥就是青菜,半分油星也不见。
段白月叹气。
楚渊拿着勺子喂他,道:“在你病好之前,像是只能吃这些。”
段白月道:“心不心疼?”
楚渊道:“心疼。”
段白月咽下一口粥饭,道:“那也值了。”
楚渊也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继续看着他吃完一碗粥饭,又叫了热水漱口。过了小半个时辰药被温好送来,一勺一勺盯着他服下后,不忘从桌边拿来一颗粽子糖。
段白月笑:“先前还担心,这阵看看,说不定将来还真能学会洗米。”
楚渊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在想些什么?”
段白月道:“嗯?”
楚渊单手抚摸上他的侧脸,凑过去吻住他的双唇。唇齿相交间,带着一丝中药的苦,和粽子糖的甜。
“不管我有没有事,也别让自己有事。”段白月将人环在自己怀中,“这样我才能安心回西南。”
楚渊闭着眼睛,久久也没说话。
后半夜的时候,南摩邪从山下回来,就见四喜还在外头等,说是西南王醒了一回,吃了药,已经又睡下了,皇上也在屋里。
“有劳了。”南摩邪道,“天都快亮了,公公早些回去歇着吧。”
“有句话,不知道可否请问南大侠。”四喜公公道。
南摩邪点头:“请讲。”
“西南王这回,没大事吧?”四喜公公忧心忡忡。
“自然不会有事。”南摩邪往屋里看了一眼,“天辰砂已经有了眉目,想来这金蚕线的毒,过阵子就能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四喜公公松了口气,一边往回走,一边又小声道,“自打我跟了皇上,还没见他这般担忧过谁。”即便是刚登基时那般风雨飘摇,日日在御书房内不眠不休劳心政事,平日里做事也依旧是雷厉果断,眼底还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情绪。”
南摩邪点头敷衍两句,看着他回了卧房,心里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段白月勉强撑着坐起来,道:“师父呢?”
“昨晚就回来了。”楚渊道,“在厨房煎药,不过瑶儿还没回来,说是在山下有事。“
段白月点点头,道:“先去吃早饭吧。”
“你呢?”楚渊问。
段白月道:“今日要疗伤,怕是吃不得饭。”
“我陪着你。”楚渊替他整整衣襟,“等到南前辈来了,我再去饭厅也不迟。”
两人说话间,恰好南摩邪也端来了熬好的药汤,黑漆漆一大碗,莫说是喝下去,光是看着就胃疼。
“去吧。”段白月道,“顺便将我那份早饭也一道吃了。”
楚渊点头,站起来道:“有劳前辈。”
段白月一路目送他出门。
南摩邪提醒:“情圣,该吃药了。”
段白月收回目光。
“喝完。”南摩邪将大碗递给他。
“下回若是要煎药,还是交给瑶儿吧。”段白月看着上头漂浮的各种残渣,深深叹气。
怎么也不清一清。
“快些服下。”南莫邪催促,“而后为师便替你疗伤。”
段白月闭住气,将药汁一饮而尽,刚放下碗却觉得腹痛如绞,于是又全部吐了出来,带着几口血,看上去有些瘆人。
南摩邪抬掌拍在他身后,握过他的手腕试脉。
段白月几乎要出不上气。
“为师明日就带你回西南。”南摩邪松开他的手,“你熬不过多久了。”
段白月道:“师父说话还能更直白一些。”
“中午便与他道别吧。”南摩邪道,“瑶儿在山下,会拿着假天辰砂回来,好让皇上安心。”
段白月顿了顿,点头:“好。”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只能如此,保命要紧。”南摩邪扯过旧被单,将地上的污物擦干净,“回西南之后,你即刻随为师前往冰室闭关练功,暂时从追影宫召回小五,让他先前往翡缅国一探究竟。”
段白月微微点头,道:“师父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上去不这么……半死不活?”
南摩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要看起来高大威猛?”
段白月道:“至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南摩邪端详了片刻他的苍白脸色,道:“擦点胭脂或许能蒙混过关。”
段白月:“……”
“罢罢罢,为师替你想办法。”南摩邪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将命保住才能有将来。”
段白月道:“好。”
南摩邪照旧替他疗伤,楚渊吃过早饭后,也照旧坐在院中小石凳上等。
段白月额头隐隐冒出冷汗,拳头也攥得死紧,心被蛊虫吞噬的刺痛如同撕裂一般,却也比不上要与心爱之人分别。
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一生。
南摩邪撤回内力,将他扶着躺回床上。
段白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色都发白。
南摩邪盯着他,道:“除非易个容,否则怕是英俊不起来了。”
段白月道:“师父定然能想出办法。”
南摩邪叹气:“给你扎两针,让脸上有些血气,忍着点疼。”
段白月道:“多谢师父。”
南摩邪拿出布包,将银针在药粉中沾了一下。心说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傻徒弟呢。
也是命苦。
“皇上。”院中,四喜公公道,“这里太阳晒,皇上去屋里头等吧。”
楚渊猛然回神:“嗯?”
“西南王怕是还要一阵子。”四喜公公道,“皇上再晒下去,该中暑了。”到时候一个还没好,又病倒一个,那可就真有得头疼了。
楚渊站起来,觉得头有些晕,四喜公公赶忙上前将人扶住。楚渊却不肯进屋,站在门口回廊的阴凉处,继续等。
四喜公公也不敢再多言,只在旁边陪着他。
这一等就又是小半个时辰,屋门才总算被人打开。
南摩邪满头都是汗。
“如何?”楚渊问。
“将毒物逼出来了一些。”南摩邪道,“想来今日天辰砂也该到了,我下山去看看,这里就有劳皇上了。”
楚渊点点头:“多谢前辈。”
“进去看看吧。”南摩邪道,“现在还醒着,过阵子又该睡了。”
楚渊急匆匆跑进去。
段白月正在咳嗽。
楚渊替他倒了杯水,坐在床边递过去。
段白月道:“说了让你去睡一阵子,又不听。”
楚渊道:“为何这次疗伤这么久?”
“金蚕线发作一回比一回厉害,疗伤时间自然也要久一些。”段白月道,“不必担心。”
楚渊替他擦擦汗。
“还有一件事。”段白月道,“师父方才在疗伤之后说,要尽快回西南。”
楚渊顿了一下,问:“何时?”
“越快越好。”段白月道,“待到瑶儿回来,若当真能拿到天辰砂,会立刻动身。”
楚渊点头:“嗯。”
“要分开了,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段白月问。
楚渊摇头:“没有。”
段白月瘪瘪嘴。
楚渊与他十指相扣:“若是想听,那便等养好伤再回王城,我慢慢说给你。”
段白月道:“也行,那要加利钱。”
楚渊道:“好。”
虽说很想与他多说几句话,但体内的尸毒却不配合,怕万一过阵子又吐血,段白月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到后头就变成了真睡,连师父来了三回也不知道。wWW.ΧìǔΜЬ.CǒΜ
日头尖尖落下山,南摩邪在屋里转圈,心说自己的小徒弟去了何处,为何还不回来。
段瑶此时也很纠结,手里捏着小瓷瓶,在山脚下演了好几回“欣喜若狂”该是什么样,方才一咬牙冲回苏淮山庄。
“师父!我拿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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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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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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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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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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