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日落时想你>第 96 章 第96章
  2012年6月6,高考前一天。

  梁西沉一下飞机便叫了车先回运河岸。

  军校不像其他大学节假日周末能随意外出离开,这几个月他没有再来北城,特意把假留在了一起在今天回来,只因明天就是岑雾高考的日子。

  原本,他是想直接去她住的地方,奈何在出机场时被人不小心撞到泼了饮料,他只能先回家换身衣服。

  留在运河岸的衣服多数是他高中时穿过的,也有没穿的。

  梁西沉向来对这些无所谓。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和她见面,还是其他,第一次,他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连换了好几件衣服,最终选了件新的。

  再出门已是晚上。

  怕太晚会影响她休息,一路上梁西沉几次让师傅开快些,但其实运河岸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

  师傅笑着打趣:“这么着急,赶着去见女朋友啊?”

  听到这话时,他少见地微愣。

  此时,他的视线是看向窗外的,昏黄光线飞速从侧脸上掠过,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模糊得晦暗难辨。

  两秒。

  “不是。”紧抿的薄唇撩起,他沉声说。

  师傅闻言没再说什么。

  片刻的安静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梁西沉付了钱下车,没走远,就站在路边低头拿出手机,她的手机号码不用特意翻找,因为一直都在通讯录第一。

  他早就想好了见面的借口,回来处理点事,顺便给她高考加油。

  虽然他和她的关系不如谢汶他们和她的,但怎么说也能算是朋友,她应该不会拒绝见面也不会怀疑。

  手指力道变小,他准备拨通她的电话。

  不经意的抬眸一眼,马路对面她的身影赫然撞入眼帘。这一秒,梁西沉呼吸竟是乱了节奏,抬脚就要过马路。

  脚步硬生生顿住。

  ——他看到了明深,显然她也是,甚至在看到的那刹那,眉眼间有笑意漾开。

  明明隔着距离,他竟诡异地能看清楚她还弯了弯唇角。

  很开心。

  晚风吹来,莫名闷沉燥热。

  梁西沉站在原地,一双眸子很暗,薄唇抿得很紧,隐在阴影里,看着她和明深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说话。

  她和明深在一起时总是放松的开心的。

  聊了会儿她就上楼了。

  而他手里的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

  他只是在原地抽了支烟。

  隔天,高考第一天。

  他知道她的考场,这一年无论她在哪考试,无论是舞蹈的联考和校考,他都知道地点,并在外面等着。

  他也了解过她的成绩,数学一直都是稳步上升再没有考低过,在班级里的排名也始终在前十,年级里的排名也是。

  高考应该没问题。

  何况,有她喜欢的明深在校外陪着她高考。

  6月9号,高考结束。

  本就阴沉的天下起了暴雨,梁西沉第一时间第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岑雾,自然也看到了给她撑伞的明深。

  她朝明深笑了下,而后跟着明深走了,第一时间离开了北城。

  梁西沉也是。

  在她离开后也第一时间离开了这座城市。

  那天,其实他原本是准备表白的。

  -

  回到平城后,梁西沉再也没有离开过学校半步,整日里都是训练。

  似乎和平时一样。

  直到他的同班同寝同学余盛有天好奇地问他:“诶,沉哥,你三个月没出校门了啊,之前不是一个月就要出去趟?”

  余盛印象很深刻,他最崇拜的梁西沉,每次都是天不亮就离开,而后在当天晚上回来,有次回来他似乎见他心情很好笑了。

  要知道,学校都传梁西沉仿佛天生不会笑,没有表情,冷漠得很。

  但余盛却觉得,他每次出门回来后总隐约有点儿不一样。

  至于是哪不一样,说不上来。

  只不过6月那次回来又和以往全然不同,余盛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那次的梁西沉有点儿……颓废。

  “沉哥?”

  听到余盛的话时,梁西沉刚做完体能训练,闻言只淡淡地嗯了声,什么也没说。

  只是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快开学了。

  他知道她去了澜舞。

  明明回来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不能再在意,但有些事总是脱离他的控制,就好比现在。

  等他回神时,他已经在看平城到澜城的机票。

  梁西沉还是去了澜城。

  因为时间的不允许,他在澜舞校门口意外看见她后就立即返回了平城。

  飞机起飞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

  不再喜欢岑雾,似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好像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开始往返于平城和澜城之间,每次都只是看她会儿就走。

  频繁的时候一月一次,不频繁或者没假的时候两三个月一次。

  他试过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加她的微信,但她连微信都很少用,偶尔几次出现在微信群,他总是错过。

  他点开过她的微信,而后看到了她的微信背景封面照片是伽寒寺。

  确切地说,是夕阳下伽寒寺里那棵祈福树。

  祈福牌似在迎风摇晃,也像是在提醒他,那年的年初一,她许下的究竟是什么愿。

  他没有加她。

  后来,他索性连手机也不怎么再碰。

  -

  梁西沉最后一次见她,是在2014年3月17,他被选中,即将离开执行涉密的缉.毒卧底任务。

  这类的任务,卧底人员多数是警察,但也会有军人。

  保家卫国是他的理想,从他选择这行开始,就知道性命是国家的,而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他毫不犹豫。

  只是,临走前他想再见岑雾一面。

  远远地看看她。

  他是3月16到的,那天是周日,他穿着最普通的卫衣,怕惹眼,又戴了帽子。

  他跟了她半天。

  那天大概是她同学生日吧,她和其他几人女生一块儿在外吃了饭,逛了街,还去了ktv唱歌。

  她全程很安静,和从前一样。

  吃饭时,隔着餐厅窗户玻璃,他看到她弯唇浅笑了下。

  看起来心情不错,是开心的。

  其实那天他在生病,因为要离开不知道多久,更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回来,有很多事需要准备处理,他没日没夜地忙,导致有些低烧。

  可看到她笑,他似乎就退烧了。

  梁西沉小心地跟着她,一直到晚上快十二点时,他想办法拎着个蛋糕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他是意外知道的她是3月17的生日。

  但她似乎不过生日,周思源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她的生日。

  在零点来临的时候,他打开了小小的蛋糕,点了蜡烛,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他在楼下站了有十分钟,走了。

  隔天17号,他找了家刺青店纹身。

  军人是不能纹身的,但为了执行任务,有些改变再无难免,只不过他有私心,特意让刺青师按着他画的来。

  薄雾西沉。

  ——算是换种方式想着她,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而离开前,他需要写封遗书。

  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是岑雾,有且只有她。xǐυmь.℃òm

  他不是什么好人。

  想过万一回不来留下这封遗书,大概就能卑劣地在她心里占个位置。

  可是。

  他舍不得。

  一封遗书几次揉成团扔掉又捡回来,到底还是写下了他的心里话。

  但此生他都不会让她有机会看见这封遗书。

  何必呢。

  算了。

  她喜欢的不是他,何必给她徒增困扰。

  真正让他决定绝不会放手,是在他临走前意外撞见了明深和一个陌生的女生亲密地在一起,那是个和岑雾性格截然不同的女生。

  而明深,在面对她时,也和在岑雾面前不一样。

  那一刻大约是怒火中烧,替岑雾不值,也怒明深吊着岑雾脚踏两条船,没了理智,他的人生第二次为了岑雾打架。

  明深像是看穿了他,意味不明地低笑:“阿沉,你是不是喜欢岑雾?”

  时间紧迫,电话里已经在催他。

  梁西沉只扯了扯唇,冷笑了声,第一次对人承认自己的感情:“是。我会把她抢回来。”

  他会把岑雾抢回到自己身边。

  不管她喜不喜欢自己,不管她是不是害怕他,或者会因此更讨厌他。

  他不会再所谓地成全她。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见她。

  要她在一起。

  -

  卧底残忍多疑的毒.贩中间,从来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谨慎,想要打入内部取得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层层地往上爬,到摸清底线被信任最终接触到最核心的部分,危险更是时时刻刻。

  一不小心,便会丧命。

  而如果不幸暴露,更是灭门之祸。

  那些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一定是——

  刀尖舔血,朝不保夕。

  梁西沉受过伤,也几次差点没命。

  最严重的那次,满世界浓墨的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大雨滂沱,将血腥味四散,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以为自己会死。

  就是在那时,他好像听到了岑雾的声音,叫了他一声梁西沉。费力睁开眼,他产生了幻觉,看到她朝自己走来。

  他很少会想岑雾。

  怕露出破绽,怕会被发现,他克制着,只是偶尔实在忍不了了,会允许清醒时刻的自己偷偷地想她一会儿。

  在幻觉产生的刹那,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封遗书,想到自己要活着回去。

  他想她。

  他还未正大光明地跟她告白,还未再见她一面。

  他必须活着。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索性,他活下来了。

  卧底四年多,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危险情况是家常便饭,而在收网那天,他到底还是再次受了重伤。

  他几乎没有意识。

  只模糊听到耳边似有焦急颤抖的叫喊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上移动,空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但他好像清楚地看到了岑雾。

  “岑雾。”他想握她的手,费尽全力地叫她。

  醒来是一月份,徐越州夸张地笑说他的命真大,挺了下来,但也昏迷了一个月,等稳定后,他又被转回到了澜城。

  按他的情况,他至少还要在医院再呆一个月。

  可他等不及了。

  他要见岑雾,要把她抢回到自己身边。

  他会谋划,也耐心,在查到她的现况和家庭背景后,他动用了手段,让她亲生父亲将她推出去联姻。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梁家和虞家在他爷爷那辈是有口头婚约存在的。

  其实早在执行任务前,他父亲那边的权利已经在被他和明深不动声色地在架空,而不久明深也会彻底接手梁家,尽管表面看起来父亲仍是梁家掌权人。

  圈子里都知道梁奚临,那么按岑雾父亲的想法,要联姻,也必然是留给他虞家名义上的大小姐和梁奚临。

  他这种家族弃子,带不了好处。

  安排完这些后,梁西沉又不顾身体情况离开了医院,前往南溪镇登门拜访她的外婆。

  如实说明了他对岑雾的喜欢,他想求娶她,并当着外婆的面,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签了转让书,会毫无保留地都给岑雾。

  之后,他又请了外公来。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求人。

  她的外婆在思考一晚后,只说可以给他机会,但愿不愿意,全看岑雾。

  她到底是嫁给了他,在他步步为营的筹谋下。

  他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让岑雾爱上自己,接受自己。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岑雾从高中时就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明深。

  而是——

  他。

  梁西沉。

  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和他误会她喜欢明深一样,多年来误会着他喜欢夏微缇,甚至还误会他讨厌她。

  他后悔,也懊恼。

  但让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强烈难过,是7月17那天,他意外窥见了她的秘密——

  那只装满了星星的玻璃瓶。

  每一颗折好的星星,都是少女时期的岑雾偷偷喜欢他的证据,也是她那几年饱受密密麻麻酸涩的见证。

  她的开心,她的难过。

  有且只和他有关。

  他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每次和他见面时的欢喜和酸楚,更不知道她为他求过平安符,却掉在了不知哪个角落再也找不到。

  他不知道的太多。

  可如果他没有误会,如果心思细腻些,如果没有想那么多,如果……

  她本可以不这么难过。

  他和她也本可以早早就相爱,不至于错过这么多年。

  那天,梁西沉红了眼。

  整个人犹如坠入深渊无法挣脱。

  拆开那些星星,又一一折好时,他的手颤得厉害,胸腔像被什么堵着无法呼吸。

  年少时是他错过了她,是他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他欠她一场热恋,欠她太多,让她难过遗憾太多。

  他只想好好弥补,好好爱她。

  永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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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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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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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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