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笛声却在同一时间响起,一下盖过了岑雾本就轻低的声音。
有车驶来,她清醒,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
“呜呜呜……”
小孩的哭声紧随其后传入她耳中,循着声响抬眸,一家三口映入视线。
穿着还算精致的妈妈抱着小孩,此刻满脸泪痕。
她手指指着身旁应该是丈夫的男人,声音发颤地控诉:“你要不要脸?!当初追求我的时候深情款款,这才多久,转头就出轨包养更年轻漂亮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妈妈的难过悲愤,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响彻偌大的停车场。
听着好不可怜。
可那个男人只有满脸的厌烦,就一句再没有感情的话:“离婚吧。”
妈妈呆在原地,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晕开了妆容,小孩哭得更响亮了。
男人再也没有瞧一眼。
岑雾攥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
脑海里,不期然涌出的是幼年画面,虽并不相同但异曲同工。唇无意识地紧抿,她本能地要往后避开。
“岑雾。”
突然的一声。
她茫然抬眸,撞入梁西沉深沉的黑眸里。
视线相撞。
他的眼神似携着强势,强势却也温柔地将她从混乱中拽回。
岑雾睫毛缓缓地扑闪了下。
梁西沉将她一闪而逝的厌恶眼神尽收眼底,长腿迈开,他朝她走近,声音偏低:“刚才要说什么?”
岑雾握着行李箱的手指蓦地蜷缩了下,下意识地想再往后躲避,却发现身后是柱子。
胸口不受控地隐隐发闷,她试图舒缓,但声音还是低了不少:“我是说……我要回去了。”
方才冲动下的勇气被接连两个插曲冲击得荡然无存,她又一次当了胆小鬼。
就像当年那支送不出的手表一样。
说完要走,明显属于男人的温热体温却在下一瞬覆上她肌肤,冷不丁地熨烫她泛着凉意的手指。
——他的手落上了行李箱,应该是无意地碰到了她。
像过了电一样,岑雾本能地就要抽回,然而身体骤然僵硬,怎么也动不了。
眉目低垂,梁西沉看她一眼,直接从她手中拿过行李箱往电梯方向走,不由分说:“我送你上去。”
岑雾张了张嘴。
视线里,他的身形修长挺拔,莫名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走在他身旁。
她抬起脚,又忍不住低头。
刚刚被他碰到的肌肤仍泛着热。
很烫。
悄无声息地就蔓延到了全身,直往心脏里钻,将方才因为见到一家三口那幕涌出的排斥寒意驱散。
胸膛微微起伏,她遏制着,轻舒口气跟了上去。
电梯就在不远处。
梁西沉走得快,等她到时,电梯门已经开了,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推着行李箱,长腿随意地挡住电梯门。
他的视线落了过来在她脸上。
分明是在等她。
这一眼,岑雾呼吸一下就没出息地乱了节奏,努力缓了缓,她走近,佯装冷静地从包中找到门禁卡。
刷了卡,电梯门合上,缓缓地将她和他隔绝于只有两人的密闭空间里。
谁也没有说话。
但岑雾感觉到梁西沉看了她一眼。
到了17楼,那句“我到了,谢谢”堵在了嗓子眼,最终在他跟着进来,自然地换上他留下的那双拖鞋后,被咽回到了肚子里。
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
岑雾咬了下唇。
“随便坐,”硬着头皮转身,她自然地伸手,想从他手里拿回行李箱,“我把东西收拾下,很快的。”
却没能拿回。
眼皮一跳,她看向他。
梁西沉没有立即松手,而是在她的手握上来后才不疾不徐地拿开。
触碰极为短暂。
几乎可以忽略不见。
“不急。”目光从她脸蛋上收回,喉结不动声色地轻滚,梁西沉掀唇,“吃饭没有?家里有东西吗?”
有的。
舒影知道她今天回来,提前过来把她的冰箱塞满了,就怕她太累不想出门,顺便还送来了她老家那的特产。
但岑雾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少见的怔愣地看着他,忘了说话。
看着有些……傻。
薄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梁西沉没再说什么,抬脚自顾自地走向了厨房。
岑雾仍站在原地,视线不由自主望着他的身影恍了神,说不出话。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悄悄地冒了出来。
但她不敢想。
只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从打开行李箱开始就心神不宁。
都是夏天的裙子,尽管收拾起来很快,但收拾完后她迟迟没敢出去。
岑雾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在停车场,在经历了这几天的独处,她的母亲岑女士突然出现说那些,以及梁西沉第二次提出结婚的那一刻。
她是想冲动地答应的。
或许不够纯粹,很自私。
她当时想的是,只要他说没有喜欢的人,那她就勇敢一次,不去想那些害怕的种种,也不去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就像舒影姐说的,成全自己。
可是。
偏偏声音被盖住,还又让她看见了婚姻丑陋的一幕。
那一刻,她的勇气就像是气球,“砰”的一下就被毫不留情地戳破,迅速变瘪了,再也起不了。
她的勇气。
总是在面对梁西沉的时候就只有一点点。
脸蛋深深埋入枕头里,岑雾分不清是懊恼还是难过多一些,只知道她情愿闷得不能呼吸也不想抬头。
她咬着唇,用力到几乎就要把唇瓣咬破。
“咚咚——”
突然,沉稳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岑雾身体猛地僵住,手指揪着枕头的动作一下停止,就连呼吸也忘了。
“岑雾。”
隔着门,梁西沉的声音低哑清晰,稳稳地钻入她耳中,轻而易举将她本就混乱的心神再搅乱。
她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了一个透着紧张的音节:“嗯?”
“吃饭了。”他说。
三个字,其实是再简单平常不过的一句,但偏偏,一股酸意在这时突然从心底最深处蹿出猛烈涌向岑雾的鼻尖。
在虞家的那几年,别说没有人这样喊她吃饭,她时常是饿着肚子的。
后来被送回外婆那,外婆天性淡漠,和她的交流很少很少,也不曾这么喊过她。
更因为有固定的时间,她只需到饭点吃饭就可以。
岑雾忽地别过了脸,望向飘窗那的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
“好。”她极力让声音听起来无异。
直到那股酸意渐渐消散,她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
到了餐厅,梁西沉已经坐下,他对面的椅子是拉开状态。
桌上,两碗看着简单的面飘着腾腾的热气和令人食欲倍增的香味,一人一碗。
有难以言喻的暖意悄无声息地在心底漫出。
心扑通扑通地跳。
岑雾克制了又克制,坐下拿起筷子,她停了秒,到底还是抬眼看向了他,轻声说:“谢谢。”
视线交汇一秒,似乎能在彼此眼中看见对方。
“先吃。”梁西沉在喉间滚过的声音偏沉。
岑雾没有察觉,只点点头。
于是接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都是安静地吃着各自眼前的面。
但岑雾低头时,到底是没忍住,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偷偷瞥了他三次。
看到他的额头,看到他那头惹眼的短寸,看到他好看的手。
最后在他要抬起头时,慌忙又强装镇定地继续吃面,不敢再看。
等吃完,习惯性地要拿纸巾,他的动作快她一步,白色的纸巾夹在他修长指间,无声地递给了她。
岑雾呼吸慢了秒,接过:“谢谢。”
梁西沉一眼不发,只在看着她擦完唇角折叠起纸巾时,漫不经心地开了腔:“岑同学。”
只这一声,岑雾心跳就乱了。
正值中午,外面的阳光虽不能透过落地窗铺满到餐厅,但餐厅依然明亮,衬得梁西沉的五官更加深邃英俊。
他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侵略感很强的黑眸注视着她,低沉的嗓音莫名携着意味深长:“我们谈谈。”
“谈什么?”岑雾在桌下把纸巾蓦地攥成一团,脑袋嗡鸣,思维像是凝固,只是本能地回应他的话。
梁西沉盯着她,喉间再滚出声音:“先回答你的问题,没有喜欢的人。”
岑雾眼皮猛地一颤。
明明冲动的时候觉得只要他没有喜欢的人就好,但真的亲口听到他这么说了,心口却好像泛起了一种细密的疼。
没有喜欢的人……
那么,他想和她结婚只是因为被家里逼得太紧而已。
心脏又像突然间被刺了下,她压下那股痛感,无意地将纸巾攥得更乱,最后努力平静地点头:“嗯。”
烟瘾突然强烈,梁西沉支在桌上的右手习惯性地要摸烟。
最后忍住。
只是右手自然地握成了拳。
喉间干涩,他咽了咽喉,盯着她,继续:“但我想和你结婚。”
岑雾心跳骤然狂乱。
面前的这张脸,冷硬俊漠,看着她时,眸色深到极致,窥探不到任何情绪。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岑雾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手心,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在复苏蠢蠢欲动,本能地想要压制,却还是没能如愿。
在如擂的心跳中,她再次听到自己不冷静的话:“为什么不找别人?”
“为什么要找别人?”
淡淡的一句紧随其后,毫不犹豫。
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岑雾脑袋再嗡鸣,身体一动不动。
直到。
“我们赌一把。”他说。
岑雾脱口而出:“什么?”
话音落下,她看见一枚硬币被梁西沉从裤袋里掏出,他深深看她一眼,又睨向桌上花瓶里的一支玫瑰。
岑雾心跳更乱了。
梁西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字一顿:“数花瓣,抛硬币。如果花瓣双数,硬币国徽朝上,我们结婚。”
岑雾呼吸停滞。
刹那间,她只觉一颗心皆由他掌控牵动着,又就此提到了最高处。
难受的失重感侵袭全身。
而能解救她的人,只有他。
她忍不住看向那枚硬币,正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他的掌心有茧,大手充满力量感和狠劲。
不由的,竟是让她想起了几次和他的触碰。
她又看向他,撞入他深暗不明的眼眸里,和那晚一样,像极了漩涡,要将她卷入其中。
他很耐心地在等她。
一个“好”字就在喉咙口,和当年他给她打电话那晚一样。
手指夹起硬币,梁西沉低声蛊惑:“敢吗?”
岑雾不得不承认,她被蛊惑了。
只需要他一句话一个眼神。
“好。”话终于出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看见花瓶里的那支玫瑰被他拿了出来。
但被拿住的,分明是她的心。
她的呼吸微沉。
“开始了。”他看着她,嗓音低缓。
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了她心上。
下一秒,花瓣被他一片片摘下。
“1,2……”阿拉伯数字从他薄唇间好听地溢出。
她竟也在心里跟着默数。
好像……
又经历了遍当年数星星要不要去给他庆祝生日的纠结。
而他每数一个数,她的那颗心就随之上上下下,像经历过山车一般。
终于。
“40。”最后一片花瓣被他摘下,铺满她眼前。
是双数。
梁西沉掀眸看向她。
岑雾头皮在发麻,心也是。
她眨了下眼睛用来掩饰突然间紧张到极致的心情,并不想被他发现半分。
于是,她也就没能发现梁西沉眼底少见的笑意。
“还剩硬币。”她只听见他说。
这话像开关,让她情不自禁地就看向了他,确切地说,是先看向他手中的那枚硬币,而后和他对视。
指腹摩挲硬币,梁西沉攫住她的视线:“开始。”
硬币蓦地往上一抛。
下一瞬,被他在半空精准攥入掌中。
岑雾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一颤,最后,竟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但偏偏,他没有将掌心摊开。
只是攥着,像攥着她的心一样。
岑雾呼吸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变得急促。
倏地。
他站了起来。
岑雾呼吸瞬间滞住。
直到,他走到她身旁站定。
他站,她坐。
她下意识仰起脸。
他却突然俯下了身。
梁西沉能清楚数清她的睫毛有多少根,也能看到她眼底的自己,他掀唇,有意地压低了声音:“手。”
太近了。
近到他就像是在她耳畔缱绻低语,带着温柔的错觉,和他的气息一起再一次地蛊惑她的心智。
她伸出了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大掌覆了上来,严丝合缝与她贴合,带着他体温的硬币跟着落到了她的手心。琇書蛧
烫。
“国徽朝上吗?”她听到他问。
岑雾近乎机械地眨了下眼睛,大脑空白一片。
偏偏,她清楚看到了他的神色,冷漠肃穆没有多余情绪。
四目相接。
岑雾一颗心蓦地从高空直直坠落,如坠冰窖。
国徽……朝下了吗?0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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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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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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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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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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