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CBD大楼上,白领们挤在落地窗前拿手机拍照。
五芳街浓烟滚滚,里头的人拼命往外跑,外头的人凑热闹往里头瞧。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许沁费力地冲破人群阻碍挤到巷子口,消防官兵已拉出警戒线,冲围观拍照的路人吼:“全都散开!散开!——诶说你呢,还往里头冲?”
许沁道:“我是医生。”
那瘦瘦的消防员狐疑看她:“哪个医院的?”
许沁答:“第三军院。”
对方抬起警戒线,许沁弯腰穿过,跑进巷子。
堵路的几辆车侧翻在路边,消防车已进入街区。消防员架着高压水枪往着火的一排房子喷水。潮湿的焦糊味裹挟着黑烟扑面而来,熏得许沁眼睛直流泪。
五芳街都是老房子,不少木质结构,加上房屋连排,空间狭窄密集,火势扩散极快。虽然现在开了四辆高压水车,但火情并没有减弱的趋势。
大部分居民都被疏散,只有消防官兵留在前线作战。
附近几个中队的消防队长和指导员聚在一起看地形图——消防车在街区主干道上,火势已向内部蔓延大片,内部区域多为胡同窄路,消防车无法进入,只能靠水枪喷射。
宋焰提议:“派小分队进去灭火。”
五芳街消防中队的队长却认为不妥:“我反对。”
宋焰:“为什么?”
“这边很多房子本身有安全隐患,火再一烧,很容易房梁倒塌,地板塌陷,咱们进去里边,危险太大。再说,通讯员在附近调查了,每家人都齐全,没人留在里边。实在没必要冒险。”
另一中队队长道:“我同意。”
宋焰却摇摇头,指地图:“你们看,现在烧的这篇区域,房子是砖混结构,目前还没控制下来。可再深入,这片区域……”
宋焰手指一推,指向被烧区域的临近区域:“这片全是民国时期的木楼。一旦火势蔓延到这儿,就迟了。到时受灾面积会是现在的两倍甚至更大,极有可能完全脱离控制。况且——”
“况且什么?”
宋焰扯起嘴角:“这边的筒子楼里很多独居的外地人,就算有一两个被困,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不在。”
众人脸色严峻,指导员当即下决定:“按宋焰说的。集结。”
几只队伍规划好了各自的路线,迅速背上灭火器,借着高压水枪的掩护,进了火场。
许沁跑过来时,只见到宋焰消失在烈火浓烟后的身影,他衣服上的黄色警示条在黑烟中闪了一下,不见了。
热浪翻涌,烟熏火燎,许沁捂着鼻子剧烈咳嗽,退到十几米开外。她的脸被热浪灼烧得疼痛起来,也不知消防员深入火中会是个什么情形。
进去没多久,突然传来一声爆炸。
指导员索俊抓起对讲机:“宋焰?!宋焰?!什么情况?!”
对讲机滋滋两下,传来一声笑:“谁家煤气罐爆了。怎么,怕我死了?”
索俊无语:“你他妈给我正经点儿。”
“挂了。”
……
“没有命令不许进入室内。”宋焰喊一声,指挥着队员们分散灭火。消防员们散布到曲曲折折的小巷各处,抬着灭火器噗噗灭火。
迎面一片火海,众人正竭力扑出一条隔离带来,阻止火势蔓延。就在这时,隐约传来年轻人的哭声:“救命!”
宋焰第一个听到,抬起手打了个指令,周围人停下,竖着耳朵在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里屏气判断,
声音渐渐明晰:“救命!有没有人呐,救命!”
“我操。”宋焰骂了一句,吼,“全部抬头,找!”
杨驰最先发现:“那儿!”
宋焰:“他妈的哪个方位?”
杨驰:“十一点!”
一个年轻人靠在起火的三楼防盗窗口虚弱地呼救,他一见宋焰便嚎啕大哭:“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小葛跑过来:“宋队,我跟江毅进去救人。”
宋焰扫一眼那栋楼房,下了判断:“不行。这栋楼全隔成小间租出去了,如果每个租客家都有一个煤气罐,送你十条命你也回不来。”
正说着,一阵风涌来,滚滚黑烟像乌云一样从窗口涌出,楼上的人没声音了。
宋焰立即脱掉身上的消防服,他一身是汗,可高温迅速把他体表的汗液蒸发。
江毅大惊:“宋队,你上次就因脱消防服被处分过。”
宋焰瞟他一眼:“这里就我们几个,你们谁敢说出去?嗯?”
众人闭嘴。
宋焰徒手抓住墙上的排水管道,三两下就爬上了三楼,往里头一看,年轻人已经晕过去。
防盗窗被火烤得烫手,宋焰抓住用力摇晃一下,摇下一阵尘土。
宋焰贴在外墙上,一脚踏在空调板上,一脚抵着水管道,低头喊:“绳子!”
小葛陆续扔了两条绳子上来。
宋焰拿绳子绑住防盗窗:“好了。”
楼下七八个消防员扯住绳子,使劲:“一,二,三!”
整排防盗窗应声而落,宋焰迅速躲开,在空中一个转身,踩住了隔壁家窗户的挡雨板。
宋焰脚踩墙面稍一借力,翻身进了三楼。
屋里高温如蒸笼,黑烟弥漫。他眯起眼,飞速拿绳子绑好年轻人的腰,另一头绑在室内的窗棱上,把他送了下去。
杨驰接住那年轻人,立即背上往外送。
宋焰正要翻身下楼,门板烧穿了,火舌张牙舞爪,撩进狭窄的单人间。
宋焰看一眼角落的煤气罐,朝楼下吼:“闪开!”
他翻身下了阳台,抓住绳子速降而下。
与此同时,一声剧烈的爆炸。
玻璃,铝合金,墙壁,木板,一股脑儿地炸了出来。
窗棱炸裂,宋焰摔落下去。
……
火场里头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烟雾渐渐变小,更多的消防员背着灭火器进去支援。突然,一个消防员背着一个年轻人冲出来:“医生在哪儿?谁懂急救?”
许沁立刻上前:“我。”
杨驰一脸的黑灰,抬头看见许沁,猛地愣了一下。
许沁也认出他来,却没空理会:“还不快把人放下!”
杨驰立刻把人放倒在地。
许沁迅速检查了他的瞳孔和颈动脉:“窒息了。”
许沁抬高他的下巴,把他鼻子里的棉絮挖出来,又撬开他的嘴巴,把他嘴里的毛巾碎片清理干净,随后把他的衬衫领口扯松开,一边冷静道:“这里交给我了,你走吧。”
杨驰迟疑半刻,很快头也不回再度冲进火场。
许沁跪起身,开始给昏迷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直到她的几位医护同事上前,她才把昏迷者交给他们。
这时,火势已经控制下去。宋焰他们出来了。每个人都格外狼狈,衣服上脸上尽是黑灰。
许沁站在路边看着宋焰,某一瞬,他的眼神移过来,和她的碰在一起,不做停留地移开。
又一拨消防员进去检查,以防有没燃尽的着火点。
先进去又回来的一拨队员则三三两两靠在墙边或消防车边休息。有的还有心思拿水冲冲眼睛,有的累得倒地便睡。
宋焰靠着根电线杆坐在地上,仰头往嘴里灌水,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着。地上又是水又是泥,他也不在意,反正他那身衣服脏得不成形,像是从煤灰堆里捞出来的,又像是被几百人同时跺了无数脚。
可——他还是真他妈的有男人味儿。
许沁站在马路牙子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她隔着来往的消防队员们和水枪间或喷射的水花,一瞬不眨地看住宋焰。
宋焰放下水瓶,目光也随之落下来,看到了许沁。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唇角一勾,饶有兴致的样子,冲她一抬下巴,挑挑眉,下一秒,吹来一声口哨。如同调戏一个路边的陌生美女。
“宋焰!”索俊喝止一声,压低声音,“又他妈犯浑!”
宋焰不以为意,粗粗的手指碾一碾自个儿下巴,抹去水渍。
索俊冲许沁笑:“同志,对不起啊,他就那样儿,没恶意的。”
许沁不回应,直接走向宋焰。
宋焰眯着眼瞧她,脸上野肆的笑容没有半分收敛。
许沁走到他几步开外停下,说:“宋焰,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讲。”
索俊诧异,这两人认识?
宋焰略歪着头,仰望许沁,看了看,终于站起身,拍拍屁股,朝她走过去。许沁转身往路边走,宋焰却擦肩而过,走向消防车。
得,自作多情了。许沁停在半路,回头看。他跳上了高高的消防车,只留给她一个冷淡笑着的侧脸。
消防车缓慢开走。
许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热得发烫,怕是被这附近的热空气烤的。
许沁缓慢往外走,消防车正往外头移动,一人一车平行走着,谁也不看谁。
出了五芳街,一个红T恤的青年堵住消防车的去路:“停车!都他妈给我停车!”
驾驶员停下车。几辆消防车先后停下,堵在巷子里。
青年暴怒的样子,沿着几辆消防车来回走,手指不停指着车内的消防员:“你们,他妈的,你们!”他指向路边被掀翻的保时捷,脸红脖子粗:“谁掀的?”
宋焰坐在副驾驶上,右手搭在窗外,手上全是血泡和刮痕。他稍稍倾身,头探出车外,说:
“老子掀的。有意见?”
说这话时,他唇角浅浅勾着,却很难说是笑意。
红T恤没料到一个消防员这么横,抖着手指了指:“你给我下来。”
宋焰开了车门,跳下车,他脱了防火服,里头就一件军绿色的背心,湿透了,贴着结实高大的身躯。
从许沁身边经过,留下一道阴影。
宋焰走过去,略一挑下巴。
红T恤比他矮一头,小胳膊小腿的比他瘦一圈儿,见他这痞邪的气势,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斗着胆子道:“你,你知道我谁吗?今儿你要好好给我道歉赔偿,我就放你一马,不然你就等着撤职吧。”
宋焰盯着他看,看得红T恤有些心虚了,怒道:“你看看这车牌,你知道我……?”
宋焰笑了笑,突然转身就是一脚,把车踢得哐当响,车牌上砸出一个凹。
红T恤双脸涨红,又不敢动手,只会指着他不断重复:“你,你,你——你知道我是——”Χiυmъ.cοΜ
宋焰上前一步,逼近:“我他妈管你是谁。占着消防通道把十分钟能灭的火烧两个小时,烧掉78户,你他妈还有理?没死人没烧到木房区酿成重灾让你这破车上头条曝光,我要是你就夹紧尾巴滚一边去。”
他不紧不慢说完了,瞥那红T恤一眼:“南城区十里台消防中队,宋焰,投诉去。”
红T恤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宋焰大步走到消防车边,手拉住把手,轻松一跃上车。
大车发动,行驶而去。
许沁站在原地,平静地目送那红色的庞然大物离开,心被风吹得轻颤一下:这么多年了,他那操天操地的性格一点儿没变,一丁点儿都没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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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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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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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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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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