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到城楼中央,陈烈朝天子行礼。
“臣见过天子!”
朱慈烺一直在看午门下面那密密麻麻的文官尸体,脸上有些发白。
显然,满朝文武一次性被陈烈杀了大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令人感到震撼。
那些往日在朝堂上左右局势的大臣,一朝之间全变成平板车上面的死尸,再无一丝动静。
朱慈烺有些反应不过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朱慈烺的大臣。
扶住了要行跪礼的陈烈,朱慈烺冷冷地说道:“运河王威震天下,何须如此大礼?”
陈烈闻言沉吟片刻,知道朱慈烺这是在说自己杀文官的事情。
这句挪揄,已经是讽刺自己目无天子了。
陈烈站直了身子,拱手说道:“圣上,这一千一百五十九人皆是该死罪人,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臣幸不辱使命,已将这些奸佞全部枭首!”
朱慈烺看了看陈烈,慢慢问道:“不辱使命?朕何尝让运河王杀这许多大臣了?”
听到朱慈烺对陈烈的质问,姚文斓和陈忠对视了一眼。
看天子的意思,似乎确实因为陈烈的杀戮十分恼怒。
陈烈有心将这场大屠杀的总指挥名义套在天子头上,一句不辱使命给朱慈烺戴了高帽,但朱慈烺毫不犹豫地把帽子给陈烈退了回来。
朱慈烺这是要和这场大屠杀划清界线。
是觉得自己被文官挟持了几个月,灰头土脸,这个总指挥做不来?
还是不愿意得罪天下的文官和士绅?
无论如何,朱慈烺都没有赞成这场大屠杀的意思。
陈烈想了想,转口说道:“叛国奸佞,天理难容,臣身为大明亲王,不能不为大明除此寄生虫,以正视听。”
朱慈烺叹了口气,问道:“运河王可曾想过,这样屠杀犯法文官,百姓固然是为运河王叫好,然朕的颜面何存?”
姚文斓和陈忠又对视了一阵,皱紧了眉头。
朱慈烺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说陈烈这是在邀买人心。
满朝文武背叛天子,公然通敌,天子毫无反应。
而陈烈的大军入京不过几天,就刚正执法血洗运河。
天子的软弱和陈烈的铁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烈做这屠杀,打的是天子的脸。
此事过后,恐怕北方的贫苦百姓都要说运河王贤明。
而投鼠忌器的天子,则没有那么形象高大了。
朱慈烺在质问陈烈越疽代疱。
陈烈看了看朱慈烺。
“这些奸佞中,有天子的老师,有先皇的旧臣,臣担心天子下不了手,故不得不代天子动手。”
“当日在乾清宫中和圣上谈论这些奸佞后,天子无意动手。”
“然国法巍巍,臣岂能容这些通敌奸佞逍遥法外?”
“若是这些奸佞不杀,日后再有危局,则人人皆争先做叛贼了。”
“所以臣无论如何,要杀这些人!”
“若天子怒臣先斩后奏,可以夺去臣的王爵,削为庶人!”
朱慈烺眉头一皱,看向了陈烈。
陈烈的意思是,大屠杀确实打了天子的脸,但是这个脸他陈烈当仁不让,是一定要打下去的。
听到陈烈的话,陈忠脸上一凛,跪地说道:“圣上,臣以为,运河王的王爵夺不得!”
“运河王杀奸佞,为的是家国,为的是大明,为的是天下百姓。”
“奸佞不除,他日必有卷土重来者。”
“奸佞杀尽,虽然看上去触目惊心,却足以教育后来人。”
“圣上岂不见,运河王入城之时百姓的虔诚跪拜?”
“诛杀奸佞维护新法顺天应人。”
“若天子因此夺去运河王的王爵,恐怕圣上要尽失民心!”
“臣为圣上计,劝圣上嘉奖运河王,以安民心!”
听到陈忠的话,朱慈烺脸上更白,许久都没有说话。
陈忠确实是有资格在这里说话的,大明朝并没有给予亲王建立小朝廷的权力。
所以名义上陈忠是朝廷的大员而非陈烈的私臣,有权向天子谏言。
朱慈烺沉默了许久,才冷笑了一声。
看陈烈的臣属对陈烈的拥护样子,朱慈烺哪里能夺去陈烈的王爵?
如果他真的对陈烈惩罚,恐怕陈烈的治下依然是陈烈的一言堂,而这个半独立于大明的体系就要真正独立出去了。
没有了陈烈的支持,天子的新法如何推行?
如何面对南明的反扑?
扶着城楼上的垛墙,朱慈烺又看了看午门下面的一千多具尸体。
这一场大屠杀之后,朝廷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吸了口气,朱慈烺生硬地说道:“确实可杀!”
见天子终于拐了弯过来,陈忠脸上一喜,大声唱道:“天子圣明!”
朱慈烺看了看陈忠,又看了看陈烈,缓缓说道:“运河王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住了巍巍国法,护住了这世间的公理人心,朕心甚喜!”
陈烈和陈忠对视了一眼。
天子的这个转折实在太生硬,说甚喜实在是有些牵强。
恐怕天子心里此时还是恼怒的,只是因为陈烈的势力太大,天子无论如何不敢惩罚秉公执法的陈烈。
朱慈烺突然说道:“这次惩罚奸佞后,京城的文武官员们还活着的只剩下两、三成,朝廷无法运转。”
顿了顿,朱慈烺朝陈烈说道:“不如请运河王调派官员来执掌朝廷,保证中枢的运转?”
陈烈看了看朱慈烺的脸色,知道这是一句试探。
天子岂会让朝堂上站满陈烈的新式官员?
上次陈烈这样提议已经让天子满肚子狐疑了。
现在天子恼怒的时候,又怎么会真的把朝廷交到陈烈手上?
陈烈拱手说道:“圣上贤明,自然有办法维持中枢的转运。”
“臣的官员不懂朝廷礼仪,不来也罢!”
朱慈烺看了看陈烈,笑道:“终究是忠臣!”
一挥手,朱慈烺说道:“赐运河王尚方宝剑!以后再有奸佞犯法,运河王可先斩后奏!”
朱慈烺看了看陈烈,问道:“如何?”
陈烈拱手喊道:“天子圣明!大明幸甚!”
朱慈烺笑了笑,不再说话,带着小太监往乾清宫回去了。
缅甸的群山中的春天已经十分炎热。
这天气太热了,穿遮挡皮肤的长袖会热中暑,穿短袖的军装,却又经不住蚊虫的叮咬。
到处是可恶的蚊虫。
只要士兵们稍微停止驱赶,那些蚊虫立即攀附在士兵的皮肤上,将吸血的吸管刺入皮下。
士兵们在山岭中被咬得一身的大包小包,却无可奈何。
这么热的天,什么训练都无从谈起,张定国给士兵们的任务就是休养,养精蓄锐准备大战。
士兵们没有训练任务,但同样要和蚊虫作战。
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蚊虫叮咬被传上疟疾。
因为疟疾,非战斗减员的人数比打了半年的战斗伤亡都多。
士兵们为了健康和安全,只有远离低洼处的水塘河流,到地势较高的丘陵山头休息。
其中一个士兵看了看头顶上嗡嗡作响的蚊子,说道:“大麻子,我们还要在这天杀的地方待多久?”
大麻子是这个伍的伍长,他撇了一眼过山猫,说道:“有吃有喝的,你急什么?”
过山猫啐道:“什么有吃有喝的,这疟疾死了多少人了?这南洋真不是人待的的地方,咱还是想回去。”
顿了顿,过山猫又说道:“而且运河王到现在都不给我们发饷。”
“虽说我们是友军过来的,但在倭国打了一仗,如今又到南洋打,灭了四个国家了,怎么说也该给我们发饷了吧。”
“当兵没有饷,你让我怎么娶媳妇?”
大麻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那德性,还想娶媳妇?”
过山猫脸上一怒,骂道:“我怎么了?我过山猫虽然瘦了点,但是脸长得好看。”
“小时候我在村里女娃娃都喜欢和我玩耍,谁说我找不到媳妇的?”
大麻子看了看山头上的密林,没有说话。
过山猫身边,被称为满地爬的矮个士兵凑过来说道:“大麻子,打了这么久的仗,我觉得当真该发饷了。”
“要不你去帮我们问问,说不定开始发饷了,没通知到我们伍呢?”
大麻子愣了愣,问道:“你听到消息了?”
满地爬摸了摸脑袋,说道:“我出恭时候看到别的兵丁抓着一张钞票左看右看,一脸的兴奋。”m.xiumb.com
“你说要是不发饷,他哪来的钞票呢?”
大麻子想了想,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去旅里问一问。”
大麻子大步流星,往山下走去了。
满地爬看着大麻子走了,凑到过山猫身边,说道:“过山猫,大麻子在这里时候我不敢说,如今他去旅里了,我问你一句。”
“你说我们和武士军十一万人在这天杀的缅甸守着,要对付二十万印度兵马,这不是找死吗?”
“我听说印度人也有枪有炮,装备和我们差不多。”
“我们怎么可能以一敌二,打垮印度二十万大军?”
“那些武士军就更寒碜了,连步枪手枪都没有,真打起来哪里顶得住印度人的步枪大炮?”
“用十万对阵二十万人,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过山猫抬头看了一眼满地爬,皱眉说道:“满地爬,你想做逃兵?”
满地爬慌张地挥手摇头,说道:“不是!过山猫你别乱说!”
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满地爬说道:“我就是觉得,不能让我们这样去送死啊。”
过山猫冷笑一声,说道:“别想了,这天杀的缅甸你想逃都没地方逃。”
“走大路肯定被抓回来枪毙,山里都是被我们打垮的缅甸土著,进山肯定被土著砍死。”
“你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这里不是国内,可以一路逃回老家。”
满地爬听到过山猫的分析,无力地往地上一摊,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声音虽然小,但周围的另外两个士兵还是听到了。
他们见伍长大麻子不在,都凑了过来。
“过山猫,你脑子最好用,你给分析分析,这一仗能不能打赢,要死多少人?”
“有没有办法逃走?”
“弄一条渔船开走怎么样?”
过山猫骂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傻货,你们哪个会升帆开船?”
“一条渔船没有老船把子,怎么开得到万里之外?”
“都老老实实待着,让你们打仗就打仗,让你们休息就休息!当兵就是这个命,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命!”
众人对视了一阵,无奈地叹起气来,各自回到了阴凉处躺下。
过了一会儿,王麻子背着一个大麻袋走了回来。
众人脸上都有些无精打采,竟没人关心王麻子背了什么东西来。
王麻子看了看众人的脸色,一琢磨,骂道:“趁我不在,又说打仗的事情了?想做逃兵?”
“我告诉你们,谁逃了我王麻子第一个打死他!”
过山猫说道:“没有,王麻子,我们就是琢磨这饷银什么时候发!”
王麻子小心地将麻袋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二十七张钞票出来。
“都来拿钱,从这个月起有饷银了,我王麻子七两,你们一人五两。”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眼睛一亮。
五两银子啊,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要知道湖广官军的军饷才二两一个月,还要被军官克扣。
五两银子一个月,存几年钱,回去可以过好日子了。
王麻子给自己留下七两,将二十两递给了过山猫。
其他三人兴高采烈围住了过山猫。
王麻子则从麻袋里掏出一把霰弹枪出来。
“旅里新发的枪,叫做霰弹枪。”
四个人听到有新武器发下来,都停止了抢钞票的动作,齐齐看向了那把新枪。
比起钞票,打赢这场大战保住性命更重要。
霰弹枪的用法和普通步枪是一样的,王麻子熟练地装药上弹,对准了十米外的浓密山林。
“轰!”
步枪喷出一朵巨大的火花,将霰弹喷射到了浓密的山林上。
十米外的山林像是遭到了一阵风暴。
一米范围的圆形区域内,那些小树枝噼里啪啦地全部被打断了,树叶像是下雨一样往下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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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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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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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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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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