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新竹在旁小声提醒道:“小主,这是忠亲王,就是他让王太医先行给你医治的。”
原来如此。李瑛规规矩矩地朝萧濂福了福身子,一脸感激地说:“原来是王爷出手相助,臣妾已经大好了,这份恩情臣妾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萧濂耳力好,新竹附在李瑛耳边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琇書蛧
“你不认识我了?”
李瑛一愣,她该认识吗?她脑子转得飞快,揣测萧濂话里的意思。听说忠亲王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年纪轻轻颇有建树,她作为后妃,该有几次在宫宴上照过面,确实应当认得他才对。
“王爷鼎鼎大名,谁人不识。”李瑛挑了句不会出错的话来答。
这下萧濂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前这个女子如今这副端庄贤淑的做派,与那一夜在池边对着自己又哭又笑撒酒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不成她的酒量真的差到过了一夜就全然忘记了?
罢了,忘了也好。
萧濂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欲离开。
就在此时,李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叫住萧濂:“王爷留步!”
萧濂脚步一顿,再次转过身,问道:“还有何事?”
话到嘴边,李瑛又犹豫了。人家是在朝廷中呼风唤雨的王爷,自己一介小小答应,不过是人家心善随手帮了一个小忙,何以便认定他会再帮她?
萧濂见李瑛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那个……臣妾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
“能否请王爷……替臣妾捎封信给家中的父母?”李瑛试探着问道,随后马上又加了一句:“若是王爷觉得麻烦,或是觉得这般做不合规矩,您直说便是,臣妾也只是随口……”
“可以。”
李瑛的话还没说完,萧濂便开口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确实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他明白,她的父母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是看着月亮都会思念到流泪的境地啊。
李瑛没想到萧濂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她的脸上徒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欣喜:“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每月的十五的酉时,我会路过你的殿门口。”
李瑛高兴极了,连离开的脚步都显得有些凌乱。
看着她的背影,萧濂的嘴角有一丝笑意闪过。
李瑛自己也没想到,她愁了那么久的难题,竟然就这般轻易地解决了。她这会儿才想起偶尔听到宫人们议论那位忠亲王,说他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还被人起了个绰号叫“活阎王”,现在看起来,传言并不可信。
这位王爷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细心周到的好人呀。
他竟连李瑛急不可耐想要与家人传书的心情都照顾到了,明日便是十五,李瑛回到宫中便提起笔,写了一张又一张的信纸,一直到那信封都装下不了,她才停下笔。
第二日,萧濂果然遵守诺言,准时出现在了李瑛的宫殿之外,当他接过李瑛递来的厚厚一沓信封时,显是一愣。
李瑛有些难为情:“让王爷见笑了,臣妾实在太久没与他们说话,这一写就写多了。”
“无妨。”萧濂将信封收好,在李瑛的目送下离开了。
宫中有令,后妃不得擅自与外戚传递消息,虽说这条禁令名存实亡,可是对于李瑛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没有恩宠的小答应来说,有人能不求回报地为她触犯禁令,她的心中仍然无比感动。
为了报答萧濂,在他再次来之前,李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该送他什么好。
想来想去,李瑛提笔画了一幅山水画。从前在松阳的时候,李瑛的画技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除了这个,她似乎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就这样,李瑛在下个月的十五从萧濂手中接到了家中的回信,随后又朝他递去早已精心裱好的画卷。
“这是?”萧濂有些意外地接过画卷:“也是给李大人的吗?”
“不是。”李瑛连忙否认,她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这是为向王爷您表达谢意,臣妾特意画的,还请您不要见笑。”
萧濂颇为意外,自己不过随手帮了一个小忙,她竟如此上心。
“如此,我便收下了。”
萧濂回到府中便打开了那幅画。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画功竟然很是不错,这画中的竹子栩栩如生,着色翠绿欲滴,唯一的缺点,就是笔力欠了些火候,显得不够苍劲有力。
尽管如此,萧濂还是将这幅没有落款的画挂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收都收了,总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吧。
就这般,两人每月十五都能见上一次,两人的交谈常常只有寥寥几句,有时甚至只是点头致意,一句话也没有。
从萧濂带回的信中,李瑛得知爹娘在京中租赁了一间小宅子,两人身体都很康健,爹爹担任国子监一职后,还受到了大皇子的青睐,除了不省心的阿弟仍然吵吵着想要习武被李桓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外,家中的一切都很好,每封信的最后,李桓都会嘱咐李瑛在宫中照顾好自己,不必挂念家中。
家中的回信虽然每每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可李瑛看得出来,这字里行间全都是对自己的拳拳爱意,每当李瑛觉得日子没有盼头的时候,她都会拿出这些信翻来覆去地读。
每个月写信、回信,逐渐成为了她在这深宫大院中活下去的动力。
就这样,在她掰着手指头算下一个十五什么时候到来的时候,时间从指缝中哗哗地溜走,一眨眼,她进宫整整一年了。
然而这个月的十五,萧濂没有出现。
来的是他的一个手下。李瑛没有多说什么,人家是肱股之臣,为了自己这芝麻大点的小事每个月不嫌麻烦地来回跑已经够累了,总不能还要求每次都得是亲自来吧。
李瑛没察觉的是,在她没见到萧濂的时候,她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小主有些魂不守舍地从殿门外回来,新竹面露担忧之色:“小主,怎么了?王爷没有来送信吗?”
李瑛摇摇头:“不是,王爷派了个人来。”
“奇怪,每次不都是王爷亲自来的吗?”
“你以为王爷跟咱们似的,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呀。”
“说的也是。”新竹挠了挠头。
谁知第二日,新竹就从外头打探来了昨日王爷为何没有出现的原因。
“什么?去边疆了?!”李瑛手中的家书掉落在了地上,她赶忙捡起,吹散上面沾染的灰尘。
“新竹,你打听的是真的吗?王爷他好好的为何又被派去边疆,他才回来几年?”
“千真万确,小主,听说这里头牵扯到什么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派系斗争,可复杂了。”
“两个皇子相争,为何王爷要派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听说。”新竹神神秘秘地凑近李瑛的耳朵:“他们怕王爷会和他们抢皇位,所以才把他赶走的。”
“唔……”李瑛死死捂住了新竹的嘴巴,这个死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听,什么话都敢说了!
“这话不许再传了,否则我们俩头上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新竹惊恐地点点头,李瑛这才放开手。
然而这一夜,李瑛终究是未能成眠。她反复想着新竹说的话,她不懂前朝斗争,可是她相信,王爷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转天一早,李瑛破天荒地踏出了殿门,她手中攥着什么东西,一直往玄武门而去。
她怕引人注目,特意装作宫女打扮,在玄武门附近转悠来转悠去。大约到了巳时,一大群朝臣从乾清殿出来,李瑛赶紧躲到了角落的石狮背后。
她在人群中找了半日,直到人都散了,她都没看到萧濂的身影。
就在她心灰意冷地准备回宫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你在这儿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李瑛一个激灵,眼看就要撞到头上的石狮,萧濂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手,挡在了她和石狮之间。
“啊——”李瑛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却发现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再睁开眼,她看到萧濂正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
李瑛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王……王爷。”
“你在找我?”
李瑛的脸更红了,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何事?有急件要寄?”
“不是。”李瑛头摇得像拨浪鼓,她鼓起勇气,将手中的东西一把塞进了萧濂手里。
“臣妾听说王爷就要远赴边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承蒙您的照顾,这是臣妾的小小心意,还望王爷笑纳!臣妾会日日在殿中为王爷祈福,求老天爷保您平安的!”
李瑛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话,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玄武门。
萧濂看着手心中这个精巧别致的红色平安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萧濂这一去,便是两年之久。
他花了两年时间,一个一个拔掉了萧泠等人在军中安插的钉子,终于得以全权控制军队,让他“骠骑大将军”的名号变得名副其实。
而与此同时,这两年时间里,他没有一天不是在想她。
那个她为他缝制的平安符,他一直寸步不离地佩戴在身上,他甚至不敢过于频繁地将那平安福放在手中摩搓,生怕被他粗糙的手磨坏了。
这种思念,见不得天日,更不可与人说,萧濂只能将它深深地埋在心底。
所以当他得知大金国再次来犯的时候,萧濂浑身的血液都在兴奋地咆哮着。
他决定了,他要立下不世之功,这样他才有足够的筹码回去谈判。
他要娶她,堂堂正正地娶她。
战场上的他所向披靡,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他砍掉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大金被打得节节败退。
可就在他们马上要将大金彻底赶出边境时,京中传来急召——陛下病危,宫中恐要生变,皇帝命他即刻带领军队回京勤王救驾。
无法,萧濂只得领命。
尽管他们日夜兼程,然而等他到达被叛军攻破的玄武门时,一切都晚了。
皇帝死了,而这世上待他最好的皇祖母,被给活活烧死在了仁寿宫。
萧濂疯了,他大开杀戒,将所有叛军的头颅一一斩下,一个活口都没留。
萧泠、华国公和荣贵妃三人被捆到了已经被烧为灰烬的仁寿宫前,萧濂连一句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他一剑刺穿三人的心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流干,满脸不甘地死去。
想要皇位是吗?那我便让你们死在离皇位最近的一步,让你们死不瞑目!
这场叛变在血腥中谢幕,而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得以顺利继承皇位的大皇子萧淳。
萧濂以为自己已经够疯了,可他没想到,登基之后的萧淳比他更疯。
萧淳上位后对华国公一派赶尽杀绝,连流放都没有,全都是满门抄斩。更丧心病狂的是,他竟然连一路辅佐自己上位的文臣一派都不放过。那些他曾经有意拉拢却不肯明确站队的文臣都成了萧淳疯狂报复的对象,而这其中,就包括李瑛的父亲——李桓。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萧濂愣了:“陛下,这李大人只是一名七品小官,他犯了何错,要到赐其全家毒酒的地步?”
“哼,像李桓这种墙头草,根本就是朝廷的毒瘤。当初朕对他频频示好,他却不为所动,朕怀疑他私下还与逆贼萧泠一族有猫腻。”
“这,陛下有证据吗?”
“怎么,你不信朕?”萧淳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臣,只是觉得新皇登基,当大赦天下,休养生息为好。”
“既然你觉得不妥,那朕不做便是。”
萧濂以为萧淳真的放弃了,谁知他前脚刚走,萧淳就将此事交代给了另一人。好在萧濂留了个心眼,他主动从另一个人手中揽下此活。
为免后顾之忧,萧濂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他假装去李府赐毒酒,实则偷偷将李瑛的爹娘和阿弟送出了李府,他在府中放了三具提前准备的尸体,临走之前,他一把火烧了李府。
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萧淳的疑心。
萧濂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他偏偏忘记了最重要的人——李瑛!
他不知道自己从李府拖出三局已经烧焦的尸体的一幕恰巧被新竹看在了眼里,不知道新竹哭着回宫向李瑛控诉自己的罪行,更不知道,李瑛为此丧失了最后一丝生志。
直到萧濂急匆匆地赶到宫中,想要趁机送她离宫与家人团聚,新竹见他来,痛哭着控诉道:“是你!你杀了老爷夫人还有少爷,我家小姐做鬼也不会放过的,你等着吧!”
随后他看着新竹一头撞死在了宫墙上。
而他第一次打开她的殿门,看到的,只剩一丈白绫上悬挂着的,她冰冷的尸体。
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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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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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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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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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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