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环顾四周,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京城皇宫的御花园之中,这可真是奇事,他不应该在北鸢河旁的石洞里,奄奄一息地等着人来救援吗?
他想起来了!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似乎听到了瑛瑛的哭声,难道是瑛瑛将他带回来了?
对了,瑛瑛呢?
萧濂一个激灵,从花丛之中站起身来。
“瑛——”萧濂正要出声呼唤,忽然看见大监冯宝迎面领着一队人朝这里走来。等到那队人走近时,萧濂一眼看到了队伍末端的李瑛。
“瑛瑛!”萧濂惊喜地叫出声,正要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李瑛的手时,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
他的手生生地穿过了李瑛的手,犹如透明的空气一般,什么都没有抓住。
怎么回事?!萧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再看看离去的冯宝一行人,他就站在冯宝对面,可冯宝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压根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萧濂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难道说……他已经死了?现在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只是他的鬼魂?萧濂被这个想法吓得冷汗直流。
他还未来得及好好亲吻她的唇,替她拨开额角的鬓发,牵着她的手哄她入睡,还未与她过上两人一猫,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的日子……
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么?
不对。
萧濂脑中的声音告诉自己,他不信命运待他这般不公。
萧濂冷静下来,转身快步跟上了已经走远了的李瑛一行人。
方才他沉浸在惊疑之中,这会儿仔细看,却看出了一些端倪。看瑛瑛今日的打扮,显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与她同行的几个女子,有几个萧濂还有些眼熟。
那不是先帝的妃嫔吗?!
难道说……他的鬼魂飘到了初识瑛瑛,也就是她进宫选秀的的那一天?
怪哉,怪哉。如果是老天爷让他变成鬼魂看到这一切,那到底有何目的呢?为了搞清楚这奇怪的处境,萧濂决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李瑛。
只见李瑛一路低垂着头,一双眼哪哪都不敢看,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秀女,在储秀宫安置了下来。
呵呵,瞧着小丫头一副乖巧的模样,谁能想到她一会儿就要趁着夜色,去御花园偷那可以让自己容貌大变的天竺葵了呢?谁知萧濂等啊等,天都黑透了,直到李瑛熄了灯钻入被窝里,萧濂都没能等到她去御花园偷花。
这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那自己岂不是遇不上她了?
然而萧濂只是一个鬼魂,除了看着李瑛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默默心疼,他这鬼是什么都做不了。
翌日,李瑛早早地起来等待宫人的安排,虽然她因一夜未睡而眼圈发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可仍然遮不住她秀丽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在萧濂眼中皆是最动人的风景。萧濂就这样看着坐在镜前梳妆打扮的李瑛,一脸宠溺的笑。
体元殿中,秀女们鱼贯而入,萧濂在此见到了身体还算硬朗的皇祖母,他还来不及高兴,下一刻,他就被皇祖母做的事气得脸色铁青。
皇祖母她竟然,留了瑛瑛的牌子!
简直胡闹!这怎么能成呢?!萧濂站在皇祖母身旁,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堆指责之言。
然而没用,皇祖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萧濂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李瑛的名牌上做了标记:“貌美,性情温顺。”
萧濂气得浑身发抖,既然自己是鬼,那这个世界活着的萧濂呢?这臭小子怎的还不出现?自己夫人要没了他都不知道吗?!
萧濂四处寻找“自己”,没过多久,他就在御书房里找到了“自己”,这个傻子,还在热火朝天地跟逼死他亲生母亲的皇帝商量国家大事呢。
萧濂跟在“自己”身后出了御书房,盼望着他能遇上李瑛,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求太后给自己和瑛瑛赐婚了。
可是没有,那个萧濂径直地出了宫,脚步都没带犹豫的。
萧濂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李瑛身边,他盘算着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契机让他们二人相遇。
然而一直到三日之后,复选的日子到了,这个契机都没有出现。萧濂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李瑛再次步入体元殿,他想一定会发生点什么阻止她成为皇帝的妃嫔的。
然而他发现自己想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好色的皇帝一眼就被李瑛的容貌所惊艳,当即留牌,封其为答应。
这简直人神共愤!要他看着瑛瑛被肮脏的皇帝玷污,这与朝他心窝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不出萧濂所料,当晚皇帝便翻了李瑛的牌子。看着战战兢兢的李瑛,萧濂又气又急,可偏偏什么都帮不上。
就在萧濂对鬼魂附体、控制皇帝行为的招数跃跃欲试时,救星出现了。
是华贵妃。
华贵妃早就打听过了,据说今年新进宫的妃嫔中有个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的小妖精,是个小小县令之女。
哼,这种出身低微却妄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对她华贵妃来说,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于是就在李瑛被宫人伺候着沐浴完,就要抬入皇帝寝殿时,突然有长春宫的宫女来报,说是贵妃娘娘梦魇了,哭着闹着要见陛下。
皇帝眼看就能美人在怀,被这么一打断,心中千百个不乐意。可那大宫女说什么也不肯走,跪在殿前苦苦哀求皇帝去长春宫一趟。
最后,皇帝妥协了。他想着这美人明日再享用也不迟,可若是华贵妃不高兴了,他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李瑛因此逃过了一劫。一旁的萧濂也是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华贵妃这辈子也能干出一件人事来。
这第二夜、第三夜,皇帝皆留宿在长春宫,听说华贵妃又折腾出了什么新的花样,哄得皇帝在龙床上是龙颜大悦。
华贵妃很聪明,她知道光凭自己一人,想要长久笼络住皇帝的心是不可能的,她很快在新进的妃嫔中选中了一个四皇子一派的大臣之女,准其入住长春宫偏殿,共同服侍皇帝。
这一来,皇帝暂时将李瑛忘在了脑后。
时间过得很快,萧濂一日日看着李瑛在自己那间狭小的寝殿中与新竹相依相伴,每日做做女红,养养花草,日子过得清贫,却也闲适自在。
只是萧濂暗中焦急,这样下去,这里的萧濂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她?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萧濂心中的苦恼,很快,这个机会出现了。
中秋将至,宫中照例要举办宴会,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在受邀之列,宫中妃嫔,自然也要列席。
这一晚,宫中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御花园中,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的景象。太后与皇帝位于座首,包括华贵妃在内的几位妃子带着各自的皇子公主坐于两旁,其次是萧濂等皇家子弟,最后的最后才是李瑛这些位份低微的妃嫔。
萧濂焦急地看着“自己”,发现他正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偶尔与皇帝太后闲聊几句,萧濂知道,“自己”不习惯这种场合。
可是今晚是他们二人见面的绝佳机会啊!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干坐在那里喝酒啊!萧濂恨不能一把想夺过“自己”手中的酒杯摔狠狠在他脸上。
此时,角落里的李瑛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被新竹搀扶着走出了御花园。巧的是,“自己”也因内急,起身要去净手。
李瑛在松阳时从未喝过酒,今夜是宫宴,她不得不喝了几口,谁知不一会儿便头昏脑涨,浑身发烫。未避免御前失仪,李瑛踉跄着沿着小路行至观鱼池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谁知这夜里的一阵凉风吹来,她竟被冻得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小主,你冷吗?”新竹在旁关切地问。
李瑛点点头:“有点。”
“那我去给小主拿件披风。”
李瑛醉得有些厉害,她没有应声,只有埋在臂弯里头微微点了点。
新竹生怕小主受凉,赶紧小跑着回宫殿取衣物。只是她的宫殿偏远,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刻钟。
萧濂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李瑛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不一会儿,那背影却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随后萧濂听到了她低声的啜泣。
“呜呜呜……呜呜呜……”她哭得很克制,萧濂却听得出,她很伤心。
“你怎么了?”萧濂正疑惑着,背后忽然有人比他先问出口。
他回过头,看到“自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池边那个女子的身影。
李瑛听到声音,连忙用衣袖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想要行礼。可她的脚步根本不受控制,刚一起身她的腿就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朝后仰去。
“哎——”萧濂和“自己”同时发出了意外的惊呼,萧濂一把伸出手想要拉住李瑛,可他的手再次与李瑛的手交错而过。
他没抓住她。
但是还好,另一个萧濂抓住了。
“你没事吧?”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因为眼前的女子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萧濂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己”,内心鄙夷: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我没事。”李瑛很快从对方手中抽回了手,她来到宫中已一月有余,可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因此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却一脸严肃的男子,再说,自己在宫中本就举步维艰,可不能再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你是何人,独自一人在此作甚?”宫宴往往是最混乱的时候,对于任何可疑的人和事,萧濂都要加倍小心。
“你……你又是谁?”李瑛对眼前这个语气不善,像是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的男子怀有莫名的敌意,既然他不客气,那自己也不必客气了,只是醉酒的她有些大舌头,说出的话丝毫没有气势可言。
萧濂眉毛一挑,道:“萧濂。”
“不……不认识。”
“……你喝醉了?”萧濂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有。”
“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喝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李瑛皱着眉头,觉得这个男子怎的这般烦人。
“陛下赐宴,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
“我来吹吹风。”
“你没喝过酒吧?”
“你怎么知道?”李瑛有些讶异。
“只有没喝过酒的人,才会以为吹风能解酒,殊不知只会越吹越醉。”
“这样啊……”李瑛有些茫然地挠了挠脑袋。
“那你又为何偷偷垂泪?”
说到这个,李瑛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忧郁,她半晌瘪着嘴回了句:“不关你事。”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行为诡异,万一做出什么对陛下不利的事来,本王可是要就地正法的。”琇書蛧
李瑛一听,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敌意顿时又蹭蹭地冒了起来:“什么来路不明的女子,我叫李瑛,有名有姓!”
“那你说,中秋佳节,为何垂泪?”
“我……我想家想爹娘了不行吗?!”李瑛气急败坏地说道。
萧濂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缘由,结果却是这样?他脸上原本有些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你是新入宫的?之前并未见过你。”
“我进宫一月有余了。”
“你家在何处?”萧濂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面对着这个眼角还挂着一滴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珠,时而假装凶狠时而又一脸茫然的女子,他的耐心似乎比对待那些犯人要好上许多。
宫宴实在无聊至极,在这池边打发掉些时间再回去也不错,免得自己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打呵欠。
“我家在松阳,你知道吗?”
“松阳县令李桓是你父亲?”
李瑛惊讶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倒映出今夜温柔的月色,这是李瑛第一次在宫中听到自己爹爹的名讳。
“你认得我爹爹?”
萧濂摇摇头:“未曾见过,只知道李大人在松阳为官十余载,勤勤恳恳,是个难得的好官。”
“原来如此……”李瑛有些失望,可很快又朝萧濂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笑脸:“谢谢你夸我阿爹!”
看着忽然间朝自己露出灿烂笑容的女子,他站在原地,失了神。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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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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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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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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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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