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怕朱棣看不懂,本来还想在旁提点一下。
却殊不知,真正厉害的统帅,可能不懂诗词歌赋,可是对于数字却是极敏感的。
毕竟任何军事上的决策,都与数字有关。
朱棣不但看得懂,而且十分敏感。
只见他道:“他们竟在苏州和松江囤积了这么多的粮食,有九万石这么多?”
张安世便道:“他们采取的乃是低买高卖的策略,一遇荒年,便立即加倍购置市面上的粮食,等市面上的粮食一空,他们再囤货居奇,将价格炒的更高。”
朱棣冷笑道:“真是可怕,这些人,竟还一个个指着朕的鼻子说朕杀人如麻,说朕是杀人魔头,可这些人的软刀子,所杀的人,何止是朕的十倍百倍?”
张安世好奇宝宝似的,道:“陛下,还有人敢说这样的话?这真让人没有想到,只有臣以为,陛下宽仁,宅心仁厚。”
朱棣没理他,继续认真看数目,随即他目光阖起来,口里道:“这样说来,在苏州和松江一带,就地开仓放粮,这灾情大抵就可以解决了?”
张安世则道:“这些粮当然不能满足所有的百姓所需,不过臣以为,有了大量的粮食分发至百姓的手里,其他囤货居奇的粮商以及士绅,只怕也会慌了神,只怕会纷纷出货,到了那时……粮价可能会一泻千里,如此一来,这灾情也就缓解了。”
张安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只是理想的状态,从理想的状态而言,苏州和松江本就是鱼米之乡,即便一年的灾荒,按理来说,存粮也是足够的,再加上朝廷还拨发了这么多的赈灾粮,照理来说,是不会缺粮的,可沈家这些人,不照样从中挣了个盆满钵满,无数百姓成了饿殍?”
说道这里,张安世干笑:“由此可见,问题的关键,可能不只是粮食的问题,而在……”
在这个时候,张安世居然突的顿住了。
朱棣便瞪着他道:“说呀,你怎么不继续说?”
张安世却是笑嘻嘻地道:“臣和陛下一样,也是宅心仁厚,后头的话,不便说,怕说了……良心不安。”
朱棣冷笑:“这样说来,发粮之前,还得干一件事了?”
张安世道:“陛下圣明,想来只有让有司去查一查。”
朱棣摇头:“等朝廷派了人去查,那等搜罗了罪证,明正典刑,还不知要多久,哎……朕终于明白太祖高皇帝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些感慨,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安世的心却好像是小鹿乱撞,他总觉得……好像会有可怕的事会发生。
朱棣随即道:“无论如何,有了这批粮食,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说罢,朱棣便站了起来,道:“这里,你们就不必守着了,朕会命纪纲派锦衣卫来。”
顿了顿,朱棣温和地道:“擅自在京城放炮,可是万死之罪,这一次,就当你无知,不追究你了,但有下一次,就不会轻饶了。”
张安世一脸尴尬,自是忙道:“是。”
朱棣说着,叫了亦失哈来。
亦失哈躬身听命。
朱棣道:“其一:命缇骑星夜赶去松江、苏州二府,此二府知府,立杀之!”
亦失哈打了个寒颤。
朱棣又道:“所有涉灾县令,也尽杀之。”
“奴……奴婢遵旨。”
朱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气势汹汹的样子,他的眼神甚至是温和的,娓娓动听地继续道:“任周寿为新任苏州知府、徐闻为松江知府,其余诸县县令,由本县县丞充任,上任之后,开仓放粮,若再有沈家之事,便再尽杀之!”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亦失哈也只能老实地道:“奴婢遵旨。”
张安世在旁听得眼皮子直跳。
张安世此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棣方才所感慨的那句话。
这是够狠的啊,毕竟这么多的知府和县令,张安世绝对相信,这其中肯定有几个是被冤枉的。
只不过……朱棣已经不在乎了,灾情紧急,若是不杀,换一换血,等慢慢地去调查,只怕到了来年开春,才勉强能议罪,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那许多的百姓们,也已死绝了。m.χIùmЬ.CǒM
既然如此,那么就用太祖高皇帝的办法吧,已经不在乎谁贪谁廉,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就统统都去死吧。
而新上任的这些人,有了前车之鉴,不敢说他们以后会怎么样,但是至少在这个冬天,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拼命赈济。
朱棣没理张安世,只哼了一声:“带着那三个小子,赶紧滚蛋。”
“噢。”张安世小鸡啄米的点头,像一只温顺的鹌鹑一样:“臣这就走。”
他如蒙大赦一般,火速带人跑路。
以至于丘松那小子有点傻,还是被朱勇拖拽着跑的。
一下子,四人不见踪影。
朱棣则在库中,捡起了张安世案头上的那本《春秋》,看了看,又投掷在地,嘟囔道:“还他娘的《春秋》!”
…………
张安世老实了,直接在家里躲了两天,似乎觉得风头过去了,这才慢慢开始活动。
而另一边,一桩婚事,却开始有了眉目。
魏国公之女徐静怡初长成,已到了婚嫁的年龄。
汉王朱高煦张罗着姻亲的事,几乎每日都往宫里和魏国公跑。
徐皇后自然对自己的侄女儿的婚事极为上心,她的兄长是个倔脾气,宁愿被圈禁,也绝不向朱棣低头。
这侄子和侄女,反而更得徐皇后的怜爱了。
朱高煦不提还好,一提,徐皇后起心动念之下,自然也就跑去和朱棣商议。
朱棣听到这个,乐了:“那孩子很乖巧,确实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她爹不懂事,咱们却不能不晓事,这是大事,总而言之,无论静怡要嫁谁,朕这边……都要大操大办,不能让孩子冷了心。”
徐皇后温和地笑着道:“是啊,我那兄长……哎……无论怎么说,也不能教孩子吃了亏,这事还是高煦提起来的,他不提,臣妾还没想到静怡已是长大成人了呢。”
说话间,她的眼里透着忧愁和欣喜,一方面,魏国公的事,本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徐达的几个子女,本来一直和睦,却因为靖难之役,发生了巨大的分歧,以至于现在……兄妹反目。
而另一方面,她欣喜的是自己侄女已长大成人,将来也要嫁做人妇了,自己这个做姑母的,自当竭尽全力。
朱棣听到朱高煦也为了魏国公之女徐静怡上心,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个家伙,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可总算还有几分良心,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兄弟姐妹的。”
朱棣很欣慰,龙颜大悦。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靖难之役后,他更加明白全家和睦的重要,朱棣这辈子别的不担心,唯独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反目,等到百年之后,又闹出兄弟相杀的戏码,真到了那个时候,该有多锥心。
而朱高煦对于自己妹子的关心,让朱棣看到了朱高煦温情的一面,朱棣就希望……儿子们能少一些争抢,多一些兄友弟恭。
朱棣便关切地道:“现在可有人选了吗?”
“司礼监举荐了几个,还有汉王也举荐了一个,说此人经天纬地,相貌堂堂,是不世出的人才,这事,臣妾可不敢怠慢,便命司礼监的人,一一去瞧瞧,选一个品行和相貌都是俱佳的。“
说到这里,徐皇后眼里泛起了泪花:”可怜臣妾那兄长,总是固执,如若不然,这必是该他管的事。如今孩儿们都没人照料,我这做妹子的,若是再不看顾着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棣便宽慰她道:“他性子像你父亲,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婚嫁是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呢?该高兴才是。”
“是。”
朱棣又道“这一次,要操办得漂漂亮亮,徐公当初被朝廷追赠为中山王,那么就照着亲王之女下嫁的规格来办吧,务求体面,定国公府城那边,也要抽调命妇来,等选定了乘龙快婿,就将那乘龙快婿叫进宫里来,朕要好好看看,朕将静怡,当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要让全天下人都晓得,朕对魏国公府端无成见。”
徐皇后心里很是触动,擦拭了泪,便道:“臣妾多谢陛下。”
朱棣大笑:“都是一家人,何须言谢?”
另一边,司礼监太监崔顺通火速去考察,他连见了几个司礼监这边推举的男子,这些人,无论是家世和相貌都是俱佳的,倒是一时难以决定。
这是大事,崔顺通可不敢怠慢,若是出了岔子,自己就死定了。
他晓得徐家人在陛下和徐皇后心里的分量,一点都马虎不得。
最后,他来到了汉王府。
汉王很亲昵地带他入府。
崔顺通受宠若惊地道:“王爷,您推举的那少年,在何处?”
“啊……不就在这吗?”朱高煦显得有些不高兴。
崔顺通这才瞥了一眼一直站在朱高煦身边的人一眼,猛地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少年呀,这少年只怕……有点早熟……或者说……熟透了。
至于相貌……呃……
崔顺通看着郭德纲,见他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肤色略有一些黑,脸上有点麻子,牙……有点黑……
就这?
崔顺通不禁干笑道:“殿下,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崔顺通的样子,朱高煦勃然大怒:“让本王不高兴的话,就不要讲,否则本王脾气起来,便宰了他。”
崔顺通:“……”
其实这个时候,郭德纲已经吓尿了。
最近跟在朱高煦的身边,总有尿意,每日跟过山车一样,他很想张口说点啥,可话没出口,却又怯生生地看朱高煦一眼,生生将这些话吞回去。
此时,只见朱高煦道:“你说罢,本王这位兄弟成不成?”
朱高煦绷着脸,带着几分威胁。
崔顺通硬着头皮道:“成倒也成,只是……”
朱高煦便立即瞪着崔顺通,冷笑道:“只是不合你的心思!混账,到底是我家妹子下嫁,还是你这阉货下嫁?我家的事,还轮得到你品评吗?”
“啊……这……”
朱高煦道:“算啦,今日本王就摊牌了吧,你来,本王有话和你说。”
崔顺通陪笑,凑着朱高煦身边。
朱高煦压低声音道:“实不瞒你,你别看我这兄弟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陛下和母后,都将他当作至宝来看待的,本王自己亲爹亲娘是什么心思,难道本王会不知吗?依本王看,你也不必多跑了,司礼监就给本王填上我这兄弟,但凡选了其他人,本王都剐了你。”
崔顺通听的云里雾里,好像听到了一点啥,细细咀嚼,又好像啥都没听懂。
不过宫里的人,做事当然要谨慎,崔顺通便道:“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和娘娘本就属意此人?“
”当然,何止是属意,父皇心心念念的就是他。”朱高煦道:“当然,这些现在不能提,你晓得帝心难测吧,就算父皇属意,却也绝不喜你们这些阉货私下揣摩的。”
崔顺通又抬头看一眼远处佝偻着站着如奴仆的郭德刚,很为难的样子:“可是殿下,奴婢觉得……”
“你懂个鸟!”朱高煦恼怒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本王若不是熟知父皇的心思,怎会举荐郭德刚?你以为本王是傻瓜吗?”
崔顺通一想,这倒是很有道理。
汉王一定是知道一些他不能知道的东西,如若不然,难道还敢拿魏国公之女的婚事开涮?
崔顺通想了想,既然天家这边已有属意的人选,现在不过是走走过场,自己凑个什么热闹呢!
“那……殿下,奴婢该咋说?”
朱高煦便道:“别急,咱们一个个来,你的册子呢?”
崔顺通取出册子,这里头记录着几个候选者的籍贯、姓名、八字还有品行、相貌之类。
朱高煦道:“本王来说,你来填。”
朱高煦先念了籍贯、八字和姓名。
崔顺通乖乖记下。
朱高煦道:“品行嘛……就照着本王的填,写‘大德’吧。”
“啊……”崔顺通诧异地抬头看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很淡定地道:“本王看人不会错。”
“相貌呢?”崔顺通乖乖填下,继续问。
朱高煦道:“本王瞧他虽不是潘安和宋玉,也算是眉清目秀吧,就写眉清目秀好了。”
崔顺通有迟疑了:“……”
“怎么?”朱高煦瞪他:“你有话说?”
在朱高煦的怒目下,崔顺通立马道:“没有。”
乖乖写下。
朱高煦转怒为喜,便道:“你回去知会司礼监上下人等,这事儿……涉及机密,有些话,不便说,不过得选这郭德纲,谁敢有异议,那最好别让本王知道,本王若是知道,那就下辈子继续投胎去做阉狗吧。”
崔顺通双腿一紧,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幻痛’感:“奴婢晓得了。”
崔顺通说罢,便乖乖回去复命了。
朱高煦等这崔顺通走了,便喜滋滋地到了郭德刚的面前:“郭兄弟,怪本王没本事,不然该让你做驸马,本王对待自己的兄弟,一向是掏心窝子的,等你娶了本王的妹子,你我便是亲人了。”
郭德纲结巴地道:“殿……殿下……我我……”
朱高煦道:“你怎么了?”
郭德刚本想说,我已经娶妻了。
只是这话,最后还是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他不敢说。
起初不敢说,是因为他怕朱高煦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不但抓了他,到时候还会将自己的妻儿也抓来,自己已遭受一顿毒打了,妻儿怎么承受得起?
只是到了后来,他是给吓破胆了。
虽然朱高煦每日当他兄弟一般,给他锦衣玉食,可越是这样,郭德刚越是害怕,因为他亲眼看到一个汉王府的宦官,因为忤逆朱高煦,被朱高煦生生打了个半死。
“没……没什么。”
朱高煦乐了:“哎,你呀……就是太深藏不露,做什么事都吞吞吐吐,若不是本王亲眼见到你那起死回生的医术,本王差点以为认错了人呢,你们这些高人……怎么都爱这样,姚广孝师傅也是如此的。”
郭德刚:“……”
………………
“阿姐,阿姐……”
此时,徐钦背着自己的书袋,兴冲冲地回到了魏国公府。
在徐静怡的闺房里,这十岁大的孩子,一脸笑容,喜滋滋地道:“阿姐……你知道不知道,张安世大哥……他们出师啦。”
这闺房显得朴素,徐静怡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却是凝神眺望着正对梳妆台的小窗。
她肤如白雪,鹅蛋一般的侧脸,长长的眼睛一开一合,带着少女的嗔态,听到自己的兄弟徐钦的声音,便扭过身道:“好啦,我不想听啦。”
徐钦却一脸顶礼膜拜的神态道:“呀,你还不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阿姐,你听了一定佩服。”
徐静怡道:“……”
徐钦似乎完全看不出自己姐姐的兴趣乏乏,似连珠炮似地道:“张大哥他们几个……跑去学里,胡师傅说啦,他们已经学有所成,尤其是张大哥,他学富五车,以后没有什么可以教授张大哥的了。”
徐静怡微微蹙眉:“不是说,他们经常不进学吗?又怎么学问要比胡师傅还厉害了?”
徐钦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佩服地道:“所以说,这才是张大哥的厉害之处,他能文也能武,带着几个兄弟,成日替天行道,学问还能每日精进,你说厉害不厉害?”
徐静怡垂着眼帘,觉得匪夷所思。
徐钦此时则是低声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张安世就是郭得甘。”
郭得甘?
徐静怡有些震惊。
对于郭得甘,她是有印象的,当初她的皇后姑母大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痊愈了,她当时还入宫去探问过,皇后姑母就对这个郭得甘赞不绝口,好像是郭得甘给皇后姑母治好的病。
“这怎么可能,他小小年纪呢。”
徐钦叉着手,得意洋洋地道:“怎么不可能?这可是张軏大哥跟刘进说的,他还说,若是刘进传出去,便要打死刘进呢!刘进又和俺说,也嘱咐俺,若是传出去,便打死俺的。阿姐,你说张大哥他厉害不厉害,他能治病,读书也厉害,还会十八般武艺呢,谁不晓得京城三凶的大哥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徐静怡听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徐钦乐呵呵地道:“阿姐,你嫁张安世吧,教他做俺的姐夫,这样俺便是京城四凶啦,如若不然,他们嫌我笨,不肯和俺结拜的。”
徐静怡一听,眉目一挑,斥道:“你……你……”
看姐姐似乎生气了,徐钦一溜烟的跑了。
可过一会儿,一个嬷嬷快步进来,道:“宫里来了人,说是给姑娘选了一个良人……”
徐静怡的脸就腾的红了。
这几日,人人都在议论她的婚事呢,她那皇后姑母也派人隔三差五往日这儿跑,她女儿家家,自是羞怯得抬不起头,只是女子在闺房,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能任人摆布。
现在这事已越来越近,她心里如小鹿一般的撞,害怕得厉害。
此时,那嬷嬷拿着一张红纸递到了她的跟前,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选定的人,此人……说是有大德,眉清目秀,八字也和姑娘您相合。”
见徐静怡低垂着头不说话。
嬷嬷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了笑,继续道:“皇后娘娘说啦,若是姑娘满意,便算是定下来了,过两日便召此人入宫去觐见,让陛下和皇后娘娘见一见,若是不合……再另选一个。”
徐静怡依旧不吭声。
嬷嬷道:“这人的名字也取的好,叫郭德刚,你瞧,又有德,又有阳刚之气。”
“郭得甘?”徐静怡微微一愣,俏脸上生出狐疑。
嬷嬷道:“是呀,姑娘对这名儿不满意吗?”
徐静怡窘迫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又不说话了。
“姑娘你得给老身一句准话,老身还要去复命呢。”
嬷嬷再三催促。
徐静怡便用低若蚊吟的声音道:“全凭姑母做主。”
嬷嬷骤然喜笑颜开,收了红纸,道:“大喜,大喜,姑娘,老身去复命了。”
那嬷嬷走了。
徐静怡则在妆台前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窗外,杂念丛生,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却像是蒙了一层雾。
…………
到了次日,张安世被太子妃张氏叫到了东宫。
张氏一见到张安世,就道:“明日穿了新衣,跟你姐夫还有我一道入宫去。”
“为啥?”张安世不解道。
张氏嫣然一笑道:“徐家的姑娘,要准备出嫁了,听说挑了一个好夫婿,父皇和母后听说此人很好,徐家的姑娘也应下来了,因而……想叫进宫去看看。”
“这魏国公府的几个孩子可怜,魏国公那边的事,你是知道的吧,他和父皇较劲呢,可父皇拿他没办法,只好将他圈起来,可是魏国公府的这些孩子,咱们这些做亲戚的,自然得看顾好。”
张安世道:“噢。”
他顿了顿,又想了想,却道:“可是人家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安世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完全没毛病。
张氏一听,气恼起来了,直接咬着牙道:“你住嘴,现在不许说话。”
张安世耷拉着脑袋,便和一旁的朱瞻基排排坐。
朱瞻基见他惹怒了自己的母后,便身子挪开一些。
张氏看着张安世一副很无辜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这徐家的姑娘……最得母后的怜爱,带着你去,是趁机让你入宫,这是大喜事,父皇和母后高兴,见了你,以后也瞧你更顺眼一些。”
张安世听罢,这才便乖乖点头道:“那我知道啦。”
张氏继续认真地交代道:“到了之后,你不要胡言乱语。”
张安世道:“什么叫胡言乱语。”
张氏嗔怒道:“就是不要动不动骂娘,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平日里粗口连篇吗?”
张安世又耷拉起脑袋,口里却道:“没办法,我跟一个坏人学的。”
张氏又教育他:“你见了那人来,要说吉祥话。”
张安世道:“啥吉祥话。”
张氏道:“你说相貌堂堂,说英俊魁梧,说满腹经纶,总而言之,多说喜庆话,要让大家伙儿都高兴。”
张安世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这下我懂了,总之就是溜须拍马。”
张氏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溜须拍马那徐家姑娘的新夫,而是趁着大家都高兴的时候,让大家更喜庆一些,这样母后听了,就会高兴,说不定就会格外青睐你。”
张安世道:“放心吧,阿姐,我回去就打一个草稿,背下来,明日见了那人的时候,我便背诵出来。”
张氏一挑眉,禁不住笑了:“你呀,这个还需要背诵?”
张安世脸一红,道:“阿姐,你是素来知道我的,我害羞。”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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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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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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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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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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