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郊校办厂小区,里面一条十几米宽的水泥直路一通到底,路两边是一排排的平房和瓦房,两边都是一排八家,家家户户利用门口和墙边的一点空地种着黄瓜豆角丝瓜辣椒,——
赵长安扫了一眼,整整有十排,最后一排是一栋四层砖混老楼,通过车窗可以看到长廊上面堆满了杂物,还有好些男女正在走廊上炒菜做饭。
这种楼一建里面也有,本来是单身职工的合住宿舍,后来都变成了住家房,一家三口甚至四五口都挤在这间十几平米的小屋里面,厕所是用楼层两边的公用厕所,一边是男厕,一边是女厕。
郭成松的外孙女中午在学校不回来,女儿女婿收破烂也都是早出晚归,所以只有赵长安刘奕辉和郭成松老口子吃饭。
“今天中午咱们少喝一点,三个人分两瓶,晚上再好好喝。”
郭成松也是一个干脆的人,虽然赵长安的这个选择,将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银行欠款他可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管,可拖欠的工资,养老金,医疗报销,丧葬费,——这近三百万的拖欠,他总得想法找工院要。
不过毕竟这两百来下岗工人和七八十个退休工人的子女就业,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还是让他非常的高兴。
而已经听男人说了情况的刘姨,更是喜欢得去小区外边的推车凉菜摊去买烧鸡。
女儿女婿都不是收破烂的料,这几年干下来也不知道被骗了多少次,到现在外孙女上大学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她心里面怎么可能不急。
现在总算是有盼头了!
刘雪琴一出去,就是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掂了一大塑料袋的凉菜。
“今天你可算大方一回!”
看到这么多的凉菜,郭成松笑得直咧嘴。
“不是我大方,是老孙大方,死活都不收我的钱,他家两小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他婆娘一听可以进厂了,高兴得嘴巴都笑歪了。”
刘雪琴笑着跟赵长安解释:“他两口子会这门手艺,日子在校办厂这些下岗工人里面还算是好的,不过就是再好也没有在厂里面干个直活就啥心都不操的好。而且两个儿子整天游手好闲,让推着车去卖凉菜,死活都不愿意,嫌丢人。——”
“老郭,老郭!”
这时候,一个五十出头,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伙,‘哐当~’一声,一把推开门头院门,急着朝里面边走边喊:“听说听说厂子要搬迁招工是不?”xǐυmь.℃òm
——
这顿酒,从大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天黑,不断有人来人往,到了最后刘雪琴干脆在院子里支了三张桌子,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除了赵长安带来的六瓶宋河,郭成松自己屋里几瓶‘好酒’,半桶粮食酒,还有珍藏着准备留着外孙女考上大学的两瓶十几年西凤酒,都被拿上了酒桌。
而家属院里面的左邻右舍,也都是有酒的拿酒,要么或炖或炒的端菜过来,——
赵长安即使酒量好,也喝得够呛,而刘奕辉不到天黑就被灌趴了,到隔壁家睡觉去了。
晚上郭成松的女儿女婿风尘仆仆的骑着三轮自行车回来,听了这个好消息,他女婿是一个老实人,硬是一口气连喝了六杯,给赵长安敬酒。
赵长安说提出来的条件,这时候也在整个校办厂小区里面传遍,然而让他更让郭成松意外的是,对于他用两百万买下校办厂老厂区三十五亩地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至少明着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甚至一些激进的职工提出,这块地就应该作为新厂接收校办厂员工的交换条件,那两百万给出去都是亏的。
有这两百万投进新厂,不是厂子的规模能建的更大一点,购买更多的先进机器。
经过这几年的下岗困难,这些职工总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人家过来投资是想着挣钱的,无缘无故人家凭啥有钱给你花,赔钱做贡献?
而相对于校办厂拖欠的工资等等各种拖欠,他们能有一份体面又能保证自己家庭生活的工作,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么站在他们的立场,新厂规模越大越有钱机器越先进,才对他们越有保障。
而假如新厂继承下来以前的债务,那说不定还没等到新厂开工就被拖死了,那才真是麻烦大了!
就算为自己考虑,这些债务也得让校办厂和工院接下来,年年去讨要,挤牙膏一样的年年去找郁原明,任述之,十年八年总能一点一点的要完。
而且校办厂和工院从新厂每年的分红,不正是年年年底要欠钱的好金库么?
不然现在如果一切都让赵长安承担,那以后校办厂和工院的持股分红,还不要叫他们都收走了,厂里的职工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
“咱们先选出来十个代表,厂里面每个职工也都得签字,退休的也要,除非你不打算自己的子女进厂,不再牧野的就想法打电话联系,让他们选定一个委托人签字,同意赵总提出来的解决方案,——”
赵长安也被灌醉了,迷迷糊糊的被刘雪琴和她姑娘搀扶到床上休息,是那种很老式的木床,被子很软和,带着淡淡的少女的体香。
他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慢慢的沉睡。
“妈,你咋叫一个醉鬼睡我屋里?”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嘘!别吵着赵总了,你晚上到小英家睡,你爸还有你妈我,还有你姥姥都可以上班了!”
两人在幽暗的卧室里,压低了声音说话。
“真的,妈?我说咱家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以前就是年底一起想法去找我干爹要账的时候才有这么多的的人,可哪有这么高兴!”
女孩子的声音里充满了高兴。
“别提郁原明,你这十几年的干爹真是白喊了,尽拿你爷爷当枪使!”
“他也没办法呀,他手里也偷不出来钱?这就是改革的阵痛,只要走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啥叫阵痛,我只知道不是赵总你明年大学的学费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借!你那个专业一年学费就是六千多,我和你爸收破烂一天才挣几个钱?前几天又收了一个一百多斤的假电机,又是几天白干!不说了,给你留了一个大鸡腿,赶紧趁热吃。”
“妈,好香!”
不知不觉中,赵长安沉沉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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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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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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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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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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