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脑门,全是汗水。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个夏天的郊区猪场。
太阳炙烈,大地热浪升腾。
猪场后围墙臭水沟里面的猪屎猪尿,蒸发得在空气里面涌动着骚臭,鼻子里口腔里全是猪屎猪尿让人欲恶的臭气。
还有那几张猖狂大笑的脸,——
“你不是很牛逼么,你再牛逼么?”
“弹吉他的情歌小王子,弹你麻匹,你还弹呀?”
“成绩好,那就多喝一点,多吃一点!”
钟连伟在当小街溜子的那几年,和人斗殴的时候,最喜欢大喊着‘打得你吃屎!’,一副瘦猴子一样的小身板一马当先的冲出去,然后基本都是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由这几张难以磨灭的脸,想到了钟连伟当年的口头禅,赵长安心里五味纷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尝过,味道真的不咋地。”
赵长安低声自语。
那天他浑身恶臭的冲进一个小水荡里,把清澈的水荡都污染得浑浊,熏得里面的鱼都跳出水面。
他吐得苦胆都吐出来了。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夜空布满星辰,都快深更半夜,他才敢在黑夜里沿途躲避着任何的灯光,摸进了一建的家属院。
万幸天气太热,人们都跑到东边那个风口的小门大槐树下乘凉打牌下棋发牢骚骂娘。
西边的大门没有遇到人。
他家的灯没有亮,这时候的父母还没穷到一到天黑吃完饭就关灯省电,那就是父母出去找工作还没有回来。
在三楼的黑暗里,他手颤抖着拿着钥匙开门。
对面紧闭的防盗门里面传来电视武打片的声音,还有曾晓晓的娇笑。
那笑声,竟是如此的刺耳。
在这一刻,赵长安羞愤欲死!
之后的暑假一直到高一开学,赵长安都再也没有迈出家门一步,在这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彻底的黑化。
很多的时候,在父母白天出去找活的时候,他站在拉上了窗帘的缝隙里,朝着外面偷看每一个行人。
每当有人朝着他家指指点点,就像是在谈论他被按进了臭水沟,他就羞臊得逃回卧室,在闷热的天气里,把自己整个身体用薄毛毯盖住,瑟瑟发抖。
就像是搭建了一个暂时的乌龟的壳,只有在这个壳里面,他才能达到暂且的安宁。
事实上他丝毫不用怀疑,夏武越乔三这几个恶棍,早已在一建四处宣扬他的惨境。
只不过当事人赵长安一直躲在屋里,一建的人们只能猜到夏武越乔三几人欺负了赵长安,至于他们嘴里说得按进全是猪屎猪尿的臭水沟,应该是一种夸张的比喻。
而赵长安的父母这个暑假加上整个秋天,一直在徒劳的找工作,直到冬天才偶然听说了这件事情。
父亲和母亲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两人互相望望,都是欲言又止,想让对方来问。
父亲终于搞不赢母亲,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安,听说夏天的时候你遇到了夏武越他们?”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吃饱了,上学去了。”
赵长安把碗和筷子一搁,站起来朝着门口走。
这件事情就此打住,此后二十余年,无论是他还是父母都没有再提起,他肯定是没有忘记,就是不知道父母有没有忘记。
赵长安感觉眼睛涩涩的,虽然已经时隔多年,然而这件事情却一直如同梦魇一般死死的压着他,让他猛不丁的哪一个夜晚就会做一个这样的噩梦。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一年半有余,他本来已经认为自己从今往后不会再做了,然而今天晚上的噩梦则是冷酷的告诉了他自己,这件事已经被深深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根本就无法轻易的磨灭。
耻辱和仇恨,只能用血来清洗。
别无他途!
赵长安低头看着依偎在他怀里,不着片缕的夏文卓。
今天晚上可把她折腾的够呛,这时候正在熟睡,俏脸恬静,娇艳绝伦。
“各算各的,不缠。”
对夏武越和乔三,他根本就不可能放手,他俩就算不死,也得先在大牢里面趴十几年再说。
同一个道理,对夏文阳,他也一样不会有这丝毫的心慈手软。
没有夏文阳的纵容和默许,在那个夏天父亲刚刚被一建扫地出门然而余威犹存的时候,夏武越和乔三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长安低头轻轻的含住了夏文卓的小嘴,心里情丝涌动。
这女人,不管自己怎么对付她的父亲和哥哥小舅,可这个女人,我要了,你就是我的女人,谁敢染指,我要谁的命!
夏文卓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望了赵长安一眼,显然还很累很瞌睡,就闭着眼睛继续睡觉,随赵长安折腾。
赵长安把夏文卓放到自己的身上,让她软绵绵的趴在自己身上。
夏文卓这次都懒得睁开眼睛看赵长安。
赵长安舒服的感受着夏文卓的温暖,心里洋溢着愉悦。
这时候,窗外的夜空已经渐渐隐去,东面大海方向的海平面上面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新的一天,姗姗来迟。
——
明珠机场。
叶鹤年,叶鹤梅兄妹脸色阴沉,身边几个随行人员一个个都是寒蝉若禁,不敢说话走动随意出声。
“铃铃铃~”
叶鹤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董知崇的电话。
“老董。”
“年兄,节哀。”
“在八年前他犯下大错,我就当他已经死在外面了,这次不过是收尸而已,没什么好节哀的。”
听着叶鹤年的话,他身边几个随行人员都吓得脸色发白。
“叶鹤仇背信弃义,他那边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无所谓了,昨天晚上叶鹤仇就已经表示将完全退出国内市场,而且他手里国内的股份,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清空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这件事情是我们董家的事情,就不劳烦了。”琇書蛧
“唉~”
电话那边的董知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叶鹤仇既然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清空了国内的资产,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最多就是一条拴着链子的狗,除了瞎犬吠,连夜鹤仇这一支的一根毛都咬不到。
“这个老王八,不是他吹牛比,小白能这样?”
坐在叶鹤年身边的叶鹤梅,气得两眼喷火。
虽然在两个哥哥的子女里面,她更向着叶景海和叶景辰,然而无论怎么说叶白和额叶紫也是她的侄子侄女,这时候听到侄子被叶景天格杀在星城,也是气得要死。
“不要说了,无关的人和无关的事!要怪只能怪自己愚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叶鹤年朝着妹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看着叶鹤年陡然一下子苍老了不止十岁的面孔,强硬的坐直了笔挺的脊梁,然而也掩盖不了的佝偻的身体。
还有他说得这几句话。
这几个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可就敏锐的感觉到了,叶紫和董季思之间的订婚仪式,极有可能会被无限后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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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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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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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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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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