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林守溪问。
「又在明知故问吗?」
小禾唇角噙起一丝妩媚的笑,她环视四周,道:「这里倒是有些像我的家乡呢,若没有那邪龙降生,再过两个月,妖煞塔也该是这般青草朦胧的景致了,以前我就常在这样的地方狩猎……不若这样好了,我们玩个游戏,你扮猎人,我扮猎物,你来捉我,若是捉到便任你施为,好么?」
小禾说完那句话后,转过身,踮起绵软的足尖,跃入地毯般的茂盛芳草之间,她的动作如此轻盈,像是幼时练习跳格子的小姑娘。
小禾提着裙摆,跃了一会儿,回身望去,却见林守溪还立在原地。
「怎么了?前几日看你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今日怎么。……」小禾露出了困惑之色。
「我与小禾只说好要约会七日,可没说要做别的事。林守溪回答。
「你…」
小禾细眉淡蹙,她盯了林守溪一会儿,恍然道:「哦,你是在与我怄气,这七日的约会,你很不满意,对吗?」
「与小禾约会自是开心的,只是,若事事顺你,以后你该何等无法无天?」
林守溪说完,竟直接转身走了。
「站住!」小禾一恼,道:「好呀,你与楚映婵玩的开心放肆,浑不觉累,依我两件事却都这么为难?林守溪,你……」
小禾追到一半,怒语谴责之时,林守溪冷不丁转身,箭步前冲,伸手擒拿向小禾的皓腕。
小禾的斥责声戛然而止,她反应也快,足尖一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林守溪的捉拿,退到了十步开外。
「你敢使诈?」
小禾心有余悸,方才她反应稍慢,这捕猎的游戏还没开始就要直接结束。
林守溪活动筋骨,看向小禾,用冷静至极的语气说:「开始狩猎了哦。」
草原上,追逃瞬间开始。
他们没有动用真气,如最原始的猎物与猎人一样,借着地形的掩护,你追我赶,闪转腾挪,展开追猎。
小禾承着黑荆棘的王冠,逃跑时灵巧跃动,身影尤为像鹿,林守溪压低身躯,疾速奔行,张开的双袖灌满了风,呼呼地鼓动着,像是贴地飞掠的山鹰。
死灵雪原无比广袤。
四周雪山缭绕,长空月色如银,冰屑纷飞的风从上方呼啸着掠来,卷过无数草木的馨香,又朝着更为连绵宽广的雪山飞去。
小禾感到了无法言说的畅快,仿佛一个压低声音说了一百年话的人,终于可以对着空旷原野,放声歌唱。
小禾逃了许久,在一块陡峭的石头后隐蔽了下来。她微微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目光扫视之下,却没有寻到林守溪的身影。
「去哪了?」
小禾心中生疑,知道这狡滑的歹人定又有什么计谋。
这石头孤峭,***于荒野之上,非但不隐蔽,还极为醒目,她躲了一会儿,感到一阵不安,她环视四周,发现北面有片光线昏暗的雪林,她便猫起身子,屏息凝神,向着雪林潜去。
可她刚刚掠出两步。
她身下的雪地就动了,一只手从雪中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小禾飞奔的脚踝。
猛地一拽。
飞奔中的小禾身体失衡,向着雪地摔去。
她立刻明白,林守溪猜到她会躲去那片林子,便提前躲在必经之路上等她。
「竟躲在雪地里,真是阴险。」
小禾作为猎物,当然
不会束手就擒,她凌空拧动腰肢,娇躯旋转间,未被擒住的秀足顺势一扫,朝着林守溪瑞去。
林守溪刚破雪而出,迎面便见到小禾凌厉的扫腿,他连忙竖起手臂,将这攻势挡住,饶是如此,他的手臂依旧被踢的发麻。
小禾一击不中,摔倒在地,她犹不放弃,以手撑地,纤长的玉腿还想去缠绞他的身躯,以此反杀,熟料林守溪反应更快,他不等小禾有动作,直接松开她的脚踝,欺身扑上,用整个身躯将她压在雪地里,这姿势朴实无华,却是效果极好,直接断送了小禾反扑的可能。
「抓到你了。」
林守溪看着小禾不甘的侧颜,笑着说。
「你又使诈。」小禾咬着唇,很不服气。
「我一直以为我家小禾冰雪聪明,这点小小计谋根本骗不过你,没想到…」
「住口!」
小禾清叱一声,道:「虽然是我大意了,但好了、放开我吧,我愿赌服输就是了。」
「大意?看来小禾还是心有不甘嘛。」林守溪说。
「你想怎样?」小禾恼声问。
林守溪竟松开了她,道:「我再给小禾一次机会。
「你……」
小禾香腮鼓起,她从雪地里爬起,一边理着发间的雪片,一边看着居高临下俯瞰她的林守溪,心中愠恼,幽幽道:「你可别后悔。」
林守溪颔首。
小禾也不客气,她又窜了出去,飞快隐入雪林之中。林守溪追了过去。
两人追绕了一番后,小禾成功将他甩开,她择了一棵高树,纵跃上去,小巧的身子隐在茂密的叶片之间。她动作极轻,甚至没有惊动叶片上的雪。
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小禾屏气凝神,敌不动她不动,就这样藏着。
外面很久没有动静。
小禾笃信,林守溪一定是追丢了。
正当她放松警惕时,忽有一颗雪球飞砸过来,击中了她的粉背。
小禾娇呼一声,心道不妙,忙从树上跃下,熟料林守溪已在树下等她,他张开双臂,小禾便直接跳到了他的怀里,俨然有种自投罗网的姿态。
林守溪抱住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小禾羞红着脸,问。
「我看着你跳上去的呀。」林守溪说:「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还在。」
「看着我跳上去的?」小禾疑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
林守溪神秘一笑,也没解释,只是说:「刚刚小禾肯定又是懈怠而已,我再给小禾一次机会。」
「你在羞辱我?」
「小猎物没有求生欲望了么?不逃就算了哦。」
「你…」
小禾秀靥阴晴不定。
她偏不信邪,稍一犹豫后,闪身就跑。
她与林守溪都不动用真气,更不会用什么神祇权柄,这样的追逃较量,按理来说自幼在林野间长大的她优势甚大,可是…
小禾想不通其中缘由,只觉丢人。
很快,小禾就明白,刚刚林守溪去做什么了。
她刚刚跑出林子。
脚下一空,摔入了一个伪装成雪地的坑里,刚刚爬出,又迎面撞上林守溪,当场被捕。
「你刚刚布置陷阱去了?」小禾明悟。
「嗯,现在外面都是我的天罗地网了。」林守溪说。
「危言耸听。」
「小禾还是不服?」
「不服!」
小禾又逃了出去。
直到被林守溪七擒七放后,小禾终于忍无可忍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一百年冰封,是不是把脑子给冻傻了。
我知道小禾定然不服,你自幼在林野长大、狩猎,这里本是你的主场,但……」
林守溪微微一笑,解释起了缘由,他说:「这百年里,我与师靖一直呆在一起,漫长的日子里,我们也时常玩这种猎人追逃的游戏解闷,技艺早已砥砺成熟。小禾苦练过几年,但我可是苦练了几十年呀。」
「好呀,连这狩猎的游戏都是别人玩剩下的,是吗?」小禾的关注点不一样,她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与我吵架?」
「吵就吵!」
两人岂是吵架,一言不合间,他们直接大打出手。成为神祇之后,他们还不曾有过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的战斗,今日月空之下,成为了九明圣王的林守溪与恼羞成怒的女帝小禾战在了一起。
虽是大战,他们也未伤害这片新生的草原,而是一路浮空,战到了九霄层云之上。
小禾虽已成了皇帝,但皇帝的神位比之九明圣王还是逊色一筹,她手段尽数,却还是被林守溪击败,银月之下,小禾拟制出的七柄罪戒之剑被一一击碎,仿佛国破之时敌军入殿,这位新晋的女帝陛下也被当场擒拿,被屈辱地带回了草原之上。
「女帝陛下,这下总该服气了吧?」林守溪志得意满地问。
小禾薄唇娇颤,更加委屈,过去,她还能和林守溪打个有来有回,如今百年过去,她竟在任何事上都讨不到便宜,过往七日,她还能骄纵一番,可今日一役,却让她颜面尽失。
思及此处,她不由想起了当年巫家断崖的日子,那时候,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却还虚与委蛇,以比武为由不断欺她…难道自己遇上他,是真遇见了克星,以后只有被欺负的份了么?
「不服不服不服!!」
小禾娇声嚷嚷,只似个受了委屈撒泼打滚的小姑娘,哪还有半点女帝陛下的气势。
「小禾的确欠教训了。」
林守溪再不惯她,他将这蛮横少女的娇躯一翻,横压膝上,拦着她的腰肢,挥掌打去。
小禾被家法处置后,乖了不少,她碍于时势,不情不愿地认错。
林守溪看着小鸭子般坐在雪地中,长发凌乱,一脸委屈的少女,再也无法忍住,一把将她紧抱。
「刚刚只是小打小闹,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场,陛下准备好了吗?」林守溪轻声问。
「我说话还有用吗?」小禾幽幽道。
林守溪在这方面的技艺,可真正堪称百年砥砺,小禾虽知识丰富,终究没有经验,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这是许多人眼中的禁忌之事,却又无疑是美好的。小禾躺在松软的草地上。
上空是静谧的月色与璀璨的群星。
她幽静地呼吸着,唇间的风渐渐变的炽热,而她如画布般铺开的雪发之侧,先是多了一双淡紫色的薄袜,片刻后多了一条黑色的裙摆,裙摆之上,丝薄的月光静静盘桓。
风从银河吹来,舒缓轻柔。
她像是饮了最醇厚的酒,微醺的醉意化作潮红泛起,她的意识渐渐迷离,眼中的星河也开始倒转,世界明明那么开阔、多彩,她却又真切地觉得,这里除了她与林守溪之外,再无一物。
她回想起了巫家雨夜的初见,那句十八岁的谎言如此荒诞,却又是隐隐预兆着未来。
小禾感到心旷神怡,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她瞥去了一切的担忧,在这一刻,她完全拥有了自己。
月色淡去。
明媚而清冷的晨光照入空谷
,一如少女的微笑。
小禾抱着双膝坐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不行了吗?」
「谁说的?」林守溪咬牙。
小禾笑意更媚。
林守溪躺在草地上,无力再起。
上半夜所有的胜利与威风,都在太阳升起时一扫而空。
疲惫的林守溪浅浅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只毛发雪白的老虎追着跑,要把他囫囵吞掉,他问这头白虎为何这般强大,白虎冷笑一声,说有的生灵血脉孤傲,一生下来就是震啸山林的王者,无人可敌。
林守溪也没想到这个结局,这百年里,他与慕师靖恶战了不知多少次,他未尝一败,直将傲娇的慕姐姐收拾的服服帖帖,这给他建立了无穷的信心,但……
「要本姑娘背你回去吗?」小禾淡淡地问。www.xiumb.com
「不必,我有的是力气。」林守溪咬牙。
「看不太出来哎。」
「那是你眼拙。」
「是么?」
「当然,今日我只是麻痹大意罢了。」
林守溪犹在强撑,却是连眼眸都睁不开了。
小禾伸展着略有些酸楚的身子,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后,辛勤地将狼藉的草地收拾完毕,还采来了野生的小米,给他煮粥喝。投之以粥,报之以粥,小禾向来是懂得感恩的。
午后,林守溪才与小禾一同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见到了楚映婵。
楚映婵见他们彻夜不归,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知小禾是新妇,有意捉弄,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本书籍递给了她。
「这本书可以借小禾观摩一番,积攒底蕴,增长见识。」楚映婵微笑着说。
小禾接过书,随手翻阅。
这书是本'武林秘籍',上面记载了总共一百八十二种不同的招式,令人耳目一新。
「多谢楚姐姐咯。」小禾倒也不客气。
楚映婵见这小丫头拿着书离去,云袖轻拢,螓首淡摇,微笑道:「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她已有料想,明日应是一整天看不到小禾了,她甚至准备好了果篮,打算以探病为名,前去嘲笑这位嚣张的雪发少女。
谁料。
第二日。
楚映婵还未起床,门就被敲响了。
楚映婵披衣开门,却见小禾站在门外,衣衫整齐。
「你怎么起这般早…嗯,寻姐姐做什么?」楚映婵困惑。
「这本书,还给楚姐姐。」小禾很有礼貌。
楚映婵会心一笑,将书接过。
她知道,这本书对于小禾而言,还是太过为难了。
她体贴小禾,也未多问,只是默默将书收好。
小禾走后,楚映婵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思忖着翻开了那本书,却是惊住了。
这本书上,记载着一百八十二种招式,每一种招式名前,都被蘸着朱砂的笔打上了勾。
接下来的一整日。
楚映婵都没有见到林守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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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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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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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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