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终于醒悟,原来,原点已堂而皇之地降临此界,高悬头顶。
真视神女想要成为天宫之主,所以才助她大道更进一步,杀尽煞魔,守住人间。
「我父王呢?他在哪里?」
行雨立在左摇右晃的宫殿里,望着苍茫大雾,寻找着黑鳞君主的下落。
行雨还在找寻时,灵霄宝殿之内,金色的剑与染血的刀已撞在了一起,霎时间,炽光海啸般墙立而起,伴随它一起到来的,是摧枯拉朽的劲风,宫语与行雨哪怕距之百丈远,依旧被狂风吹的飞速倒退,不知去到了哪里。
爆炸以灵霄宝殿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光波所及之处,一切都化作齑粉。
光浪的上方,两道身影冲天而去,他们动作极快,像是两颗不停弹撞的光球,根本看不清招式与法术,这是纯粹力量的拼杀,带着要将对方直接碾死的决绝杀气。
他们一出手,就都用尽了全力。
真视神女被奇袭一剑,身上负伤,哪怕黄昏海是她的主场,她依旧落了下风。
但她这只是示敌以弱的手段。
林守溪拖着金焰,陨石般逆空而上之时,真视神女轻吐四字:「乾坤颠倒。」
颠倒的不只是乾坤,还有历史。
真视神女掌握着过去法,她篡改过去,将林守溪偷袭自己的一剑直接改写。
改写之后,她腰部的伤势奇迹般愈合,力量也恢复鼎盛。她正欲还击,却发现这种愈合只持续了刹那,林守溪口叱「荒谬」二字,她的过去法被瞬间击破,腰部的伤原封不动地回来了。Χiυmъ.cοΜ
被修改的过去是虚假的,荒谬剑锋所至,一切不存在之物都会被斩碎。
真视神女已来不及闪躲,她想通过过去法回到过去的某个位置,躲过这一剑,却被「荒谬'牢牢锁住。一息之内,她闪烁了数千次,依旧还在原地。
咔-——
林守溪的剑如陨星逆空,炽燃的剑光顷刻将真视神女一分为二。
一剑之后,林守溪又返身,五指一张,摁住了她的后背,仿佛地狱之门洞开,无穷无尽的红莲狱火喷薄而出,瞬间将真视神女的身躯吞没。
又是一声惊彻天地的爆炸,汹涌火光中,真视神女被炸回了灵霄宝殿。
红莲狱火所过之处,一切不可燃之物皆开始燃烧,发出明烈却寒冷的光。
林守溪凌空向下望去。
火焰中,真视神女却又重新直起的身子。
她一分为二的身躯已然合拢。
林守溪掐诀于前,再喝一言:「荒谬。」
真视神女的身躯没有任何改变。
她站在火焰中,撩起了破损的凰裙上裳,露出了满是缝补痕迹的腰肢,道:「这是我自己缝起来的。
她曾经缝补过数万具尸体,技艺早已炉火纯青。
「要是杀掉我,你最宝贝的徒弟也会死亡。」真视神女幽冷道。
「我知道。」
林守溪平静颔首,却是挥舞着利刃凌空落下,灿烂的剑光耀如明日。
真视神女黛眉紧拧。
她知道,林守溪不可能让宫语死去,那他现在的战斗是什么呢?虚张声势的剑斗,还是只是想让她吃些皮肉之苦?
真视神女不理解,于是选择了不去理解。
「你自进入黄昏海以来,我盛装迎你,以神仙酿长生果招待你,温言软语为你解惑,你竟都不领情吗?」
真视神女望着飞快接近的剑刃,她俯身按住瑶池,轻柔道:「看
来未来的天帝大人不吃软,只吃硬啊......真让妾身为难呢。
整个瑶池都在她的手中化作兵器。
她已寂寞了不知多少年,刀刃撞击出金属之音的那刻,她恍然清醒,久违的战意在胸膛中燃烧。
她同样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今日必将是她的晋升之日,名刀与神剑皆是登神时的礼器!
她的过去法在荒谬之剑面前全然无用,她便不再施展,而是选择了最纯粹的神力与法则——黄昏海是她的神域,这里的一切皆可为她所用!
瑶池化作水光遮天的盾,纤薄如纸,却是挡住了这从天而降的一击。
撞击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这股力量之中,连光都被撕成了飞溅的碎片。
真视神女虽挡住了这一击,身躯却也在气浪冲击之下倒滑,所过之处一切仙宫建筑尽数摧毁,沿途还留下了一道恐怖的半圆形拖痕。
林守溪立在灵霄宫中,目光锁死了真视神女。
他五指一张,焚天灭世的火光再度于他掌心亮起,聚成毁灭的光波,朝着真视神女的所在激射而来。
灭世的威光将真视神女吞没。
可真视神女走出时,却毫发无损.....她的上空,赫然浮着一个暗金色的铜炉,炉分两层,上端形如楼阁,下端与八卦图相接,四龙蟠伏其上,犹如活物。
林守溪的神焰被大张的炉口尽数吞没,再吐出时,凶烈的火焰已然温顺,它们被真视神女握在掌心,犹若玩物。
真视神女的身后,是一片广袤的园子。
她的手按住园子破碎的墙壁,平静道:「瑶池有桃树,三千年一生实,神君敕令,显汝真形。」
这座园子是蟠桃园,蟠桃园在她手中变成了武器,那是一柄滑稽可笑的长剑,形制如同铜钱剑,只是剑身的铜钱变成了一颗颗肥美多汁的桃子。真视神女对此不满,她将剑插入八卦炉中,炉火一炼,这一连串桃子都变成了布满鳞片的龙之心脏。
这才是她想象中的蟠桃啊。
真视神女挥舞剑刃时,空气中,数千头巨龙的咆哮同时响起。
地面开裂,巨大的碎石纷纷浮起,伴随着这一剑的挥出,碎石与数万道龙影朝着林守溪扑去,朝圣楼瞬间毁灭,本就成了废墟的灵霄宝殿再度迎来毁灭般的打击。
林守溪岿然不同,架拳之余冷冷开口:「擒龙手。
「嗯?」
真视神女一愣,道:「难听的招式名不必喊出来的。」
招式名固然难听,威力却是不减分毫。
下一刻。
数不清的拳影在空中浮现,这些拳头宛若数万颗虚空中睁开的太阳瞳,掀起铺天盖地的炽热风暴,龙影与碎石在海啸般的拳中灰飞烟灭。
白衣墨发的林守溪踩着拳风扑来,他的身躯被金光一镀,神圣夺目,宛若佛陀降世!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真视神女非但不闪不避,反而盘膝坐下,将龙心蟠桃剑横在膝前。
她竖起双掌,也将招式名念了出来,声音似星河飞于穹顶,空灵动人:
「天地尊神,九灵太妙,无上清灵元君——诸法合!」
林守溪的身后,一个巨大的法相浮现,那是西王母金冠彩裙的法相,法相曼妙庄严顶天立地,于金光中焕发出千重神彩,美丽绝伦又不可直视。
真视神女缓缓合掌。
法相跟着她一同合掌。
林守溪速度极快,却依旧没能逃出这个掌心,被巨岳般的双掌死死压住。
真视神女合拢双手,掌心相抵,细细研磨,像是在磨碎一只蚊虫。
而碾在林守溪身上的,根本不是一双手掌的力量,而是整个世界—整个诸神意志构筑的世界!
林守溪坚不可摧的骨骼在诸神意志的碾压下碎裂,透过这极致的痛苦,他甚至隐约看到了众神围坐苍白,构筑黄昏之海的场景,盛大而悲壮。
当然,真视神女知道,光是这样,她也杀不到林守溪,她只是希望对方在苦痛的折磨中清醒。
「你我神位同宗同源,谁也杀不掉谁的,早些罢手吧,我许诺你的一切都会办到,你这意气用事的一战并无意义。」
过去法与荒谬相互抵消,未来法是登上神位的梯子,在真正的战斗中并无意义,这种纯粹力量的比拼,林守溪又怎能战得过坐镇整片诸神领域之中的真视神女?
真视神女不停地捻动着掌心,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林守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真视神女以为他要屈伏,却忽觉掌心一阵刺痛。
—像是有什么刺穿掌背,蛛网般的裂纹开始蔓延。
像是有太阳在山峡般的手掌中升起,金色的光粒轰鸣着炸开,一同炸开的,还有法相的双手。整座法相在掀起的光潮中碎裂,浑身是血的林守溪继续扑来,动作更快,须臾之间,真视神女再中一拳,又被打退千丈。
倒退的过程中,真视神女从沿途的天宫中飞快汲取力量。
等她双足重新平稳时,她非但没有获伤,身上反而多了一声金光灿灿的铁甲以及形状难明的杀戮兵器,那个兵器像是一尊悬挂在她身后的龙骸,却有着三头六臂,每一只手臂皆代表着一样无上法则。
宫语与行雨在黄昏海的边缘远观着这场战斗。
她们皆是绝世高手,可在这样的战斗里却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在她们的眼中,这场战斗毫无招式可言,有的只是横扫天地的光束、不断闪烁的电弧、席卷一切的爆炸…………他们的身影裹挟在这擎天撼地的进攻之中,动作皆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
这种迅捷与强大在逼近极致,这是世界力量的极致,宫语甚至有预感,当他们皆抵达巅峰之时,殊死的一击可以将整座天宫连带人间一同摧毁!
毁灭的气息越来越浓,稍有不慎,这片黄昏依旧会成为末日黄昏。
真视神女从天宫之中源源不断地提取着力量。
抛去那些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法术,天地玄黄、太初、洪荒、混沌…………所有的原初力量也都被真视神女掌握,由无名无形之物变作形神相契的兵刃。
他们从第一重天战至第九重天,又从第九重天战回第一重天,锋刃交加处,螺旋状的虚空之洞凭空而生,久久无法弥合!
这一战中,他们所使用的道术多达数十亿种,与其说是战斗,不如是宣泄,他们所宣泄的,是生灵诞生至今所有已知强大力量的总和!
林守溪是乘着青龙从南天门一路飞至灵霄宝殿的。
现在,那扇碧沉沉的大门又出现在了真视神女的身后。南天门外,红霓翻滚,金光普照。
真视神女露出恍然之色:「你是想把我驱逐出南天门吗?看来你的确猜到了啊....」
林守溪没有接话,但他知道,真视神女所隐瞒的是什么。
真视神女作为原点的信徒,虽将虚弱无比的原点带走,但她绝无可能长期压制住原点之神的力量,她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理智地与他沟通,完全是黄昏海的功劳,是这片神域在帮她压制原点的反扑!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哪怕真视神女无比想见林守溪,依旧只能指引他前来黄昏海,而无法亲自下界。
只要将真视神女驱至南天门外,无须他再动手,真视神女自己就
会被原点反噬。
真视神女猜到了林守溪的想法,她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可是,林守溪俨然已用尽了全力,遮天蔽日的剑气与拳风之下,真视神女哪怕用尽神通,依旧被硬生生地阻截于此。
无法离去,她便干脆立着不动。
真视神女身后,再度浮现出金色的法身,法身左眼细闭,面露怒像,有无可动摇之意。
林守溪流星飒沓般的一拳轰来。
滔天阳炎炸成光雨。法身纹丝不动。
神女盯着林守溪,红唇勾起了一丝笑。
她的真身隐匿法相之中,怡然道:「这些气力,足以拦江破海,摧岳开天,却也仅此而已,无法撼不了我一丝一毫。」
「是么?」
林守溪冷淡道:「抗住一拳罢了,不必急着大放厥词。
林守溪出拳不断,天门洞开,他的拳头像是一颗颗坠地的骄阳,骤雨般轰在真视神女的法身之上。
期间,真视神女挽起的发髻松开了很多次,又都被她以巧手重新挽好,用簪定牢。
「没想到你还藏着实力。」
真视神女以手按着发簪,她望着凌空跃起,挥拳打来的男人,摇头道:「但还是不够。」
阳炎喷吐,风火咆哮,空间宛若被重锤砸了千万次的铁板,布满了凹槽与塌陷。
拳风越来越烈。
不动法身也越来越牢。
最后一拳打杀过来。
这是力量巅峰的一拳,比先前所有的拳都要更强,真视神女也摆出了全力抵御的姿态。
但是,真视神女并未感受到力量,她睁开眼,发现那一拳如日中天,静静悬挂,并未落下。林守溪却是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到何方。
真视神女保持着不动,她无法转身,却能用法目看到身后的场景。
她吃了一惊。
只见林守溪已至南天门外。
他同样张开法身,竟硬生生将南天门往她这边推了过来!
既然无法将她轰出南天门外,就将南天门推到她的面前!
林守溪所推动的不只是南天门,南天门代表的是整个黄昏海的边界,他将黄昏海之边界朝着真视神女的所在挪了过去。
此时此刻,林守溪蓄力的一拳已架在了真视神女头顶,她若解开不动明王的法身,势必会被这一拳轰飞,可她若不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门挪过来。进退两难。
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真视神女解开了不动之法身,单靠速度她避不开这一拳,她想通过过去法直接将其消解。
林守溪早有预料,荒谬之剑亦已架好,在真视神女施展过去法的那刻同时生效。
这火球般的百丈巨拳在消失又出现,笔直地撞上了真视神女。
神女受击,直接被轰出南天门。
林守溪的算盘打成了,但.....
林守溪回身望去,却惊诧地发现,真视神女依旧站在黄昏海内。
南天门消失不见,真视神女的手中,却多了两柄碧沉沉的长刀。
在她被轰出南天门的那刻,她直接将南天门做成了武器!
没有了南天门,天宫的边界也跟着消失了,林守溪再也没有可能将她推出南天门的可能。
「到此为止吧。」真视神女说:「你先前的企图算得上果决、大胆,可若再打下去,就显得痴愚了。」
至此为止,她已化解了林守溪所有可能的攻势。
如她所言,在黄昏海内,她战无不胜。
「是吗。
林守溪似乎被激怒了,他没
有理会真视神女的劝诫,而是缓缓抬起了手臂,衣袖鼓张开来,金色的风一绺绺地在他袖间萦绕,如金蟒穿梭于云海之中。他墨色的长发被风托起,上下飘摇,像是漆黑的焰火。
真视神女静静等他杀来,面色波澜不惊。
林守溪所有的力量皆贯达于五指之上,金色的光在极致的力量之下,竟也变为黑色—它们抵达了它们的暗面。
这也说明,林守溪的境界也已发挥到了极限。
黑色的利爪朝着真视神女压来。
真视神女的身影显得渺小。
「你若将它们摧毁,你将永远无法离开黄昏海。」
真视神女阴手握剑,交错身前,去格挡林守溪的巅峰一击,「想清楚了吗?」
闻言,先前还杀意决绝的林守溪瞳孔骤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立刻变招。
「来不及了。」真视神女说。
趁着林守溪变招的间隙,她发起了反攻。
她持着双刀逼至林守溪身侧,错刀而斩,一顿眼花缭乱的攻守转换之后,其中的一刀被林守溪避开,另一刀却精准地扎入了他的肋骨里。
林守溪想要后撤,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他定睛一看,发现扯住他的,是那根脐带般的东西,它表面光滑,布满血管,正不断地收缩膨胀,像在吮吸着什么。
先前的混战之中,这根脐带精准地扎入了他的手腕,与他缔结契约。
林守溪奇袭的那一剑时,契约就已进行了大半,如今,收尾工作也将完成。
林守溪想斩断这根脐带。
「来不及了。」
真视神女又重复了一遍。
她话音才落。
契约已经落成。
废墟般的仙官之中,似雨后天晴,挂满了万道虹彩。
所有的仙宫都活了过来,它们在废墟中自主重建,原本灰白的亭台楼阁皆泛起明丽亮色。契约之中,,这座死气沉沉的坟墓竟变成了真正的天宫!
真视神女望着天官,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是她亿年心血灌溉而成的乐园,是她穷尽一切,毕生孜孜以求之物,她必将成为天人共主,站在冥古之巅,甚至....更进一步!
连结他们的脐带在完成使命后断裂。
「美吗?」她问林守溪。
仙宫云遮雾绕,从中吹来的风也是彩色的,它如此和煦,仿佛吐纳一口就可长生不老。
作为西王母的真视神女与天宫相照,一时分不清谁更美好。
「天条已经订立,让我们期待第一位飞升者吧。」真视神女说。
出乎意料,林守溪竟点了点头,说:「好啊。」
真视神女感到困惑,她没想到,林守溪竟这么快就接受了失败,接受了一切,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作坚强,却是感到了一丝失望。
失望之意才起。
真视神女便看到林守溪屈指抬掌,五指间淌出绺绺金光,玄之又玄的气息将他的手掌笼罩,不知要演化成什么招式。
「又想偷袭吗?」
真视神女微微一笑,道:「无论你用什么招式,我都会用这柄南天门来.....挡当?」
说着说着,真视神女的微笑已凝固在了脸上。
她发现,她手中的南天门双刀当着她的面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妖术?」真视神女问。
「你自己的招式你都不记得了?」林守溪反问。
「这是.....」
真视神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噩梦惊醒的
惧色,「这是过去法?!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就在刚刚。」
林守溪说:「此法并非你的绝技,而是过去之我所创,我无须学习,只需领悟,并不难。」
不等真视神女继续说话。
关于南天门的过去已被修改。
下一刻。
她的身前,碧沉沉的南天门重新浮现,它以琉璃宝玉高筑于天地之间,巍巍峨峨,绚丽无双。
她没有荒谬之剑,无法破开自己的法门。
红霓翻滚,金光普照。
等她回神之时,她已身在南天门外。
林守溪与她隔门相望。
他们之间只差了数步,却是相隔天堑。
真视神女终于慌了,她离开南天门后,体内的原点几乎同时展开反扑,要将她夺舍。
她伸出手,按住南天门,再度将它化作兵器。
林守溪则用过去法修改真视神女的道术,使南天门变回原形。
在两人的斗法之下,南天门一时出现一时消失,像一盏闪烁欲灭的灯。
两人以这种方式进行着最后的决战。
林守溪的过去法刚刚炼成,不够纯熟,若这样耗下去,真视神女的确还有扭转的机会,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那是一只狰狞的龙爪。
真视神女回眸望去,对上了一双如雾的瞳孔。
「巫幼禾?你怎么会在这里?」真视神女诧异。
巫幼禾的出现令她始料未及。
「抵达天宫须真龙引路,我已是真龙,为何不能至?」小禾问。
天宫之上打成了这样,小禾作为太古级的强者,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她以镇守之臂牢牢抓住了真视神女的右肩。
小禾五指弯曲,如锚的利爪刺穿了她单薄的肩膀,全力之下,真视神女被她拽着不断后退,她已触碰不到南天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它越来越远!
关键时刻。
真视神女对着天穹大喝:「你还在等什么,镇守已至面前,还不快吞!!」
黄昏之上,妖世浮屠般的身影出现。
它从出现到进攻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
嶙峋的龙角刺开了黄昏,张开了利口便已咬住了小禾充盈因真气而膨胀的龙臂,覆在表面的盾鳞被巨大的咬合力撕碎,鲜血大肆喷溅,若非小禾反应及时,她的整个手臂都可能被直接咬穿。
攻击者露出了真容。
它是黑鳞君王。
「我许诺它的,是整个苍白的尸体。」真视神女捂着被龙爪洞穿的肩膀,说。
贪心不足蛇吞象,黑鳞君主要吞的,却是它真正的旧主。一旦吞噬苍白,它便有可能成为崭新的冥古龙王!
这是它帮助真视神女的条件。
黑鳞君主与小禾斗在了一起。
真视神女不顾伤势,朝着南天门跑去。
林守溪无法离开南天门—如今的天宫只是初具雏形,作为「阴」的西王母已被驱逐,若他再离开,整个天宫都会因为阴阳消失而颠倒,砸向人间。
当然,随着真视神女的离开,整个天宫已经开始失衡倾斜。
若再不让真视神女回去,天宫必将倾覆。
这时,一道黑影从南天门中冲出。
那是宫语。
宫语凌空一跃,坠往凡尘。
真视神女知道她的意图—她想回到凡尘,坐化飞升,取代她成为新的西王母,与林守溪制衡阴阳。
真视神女无暇去阻拦。
她知道,宫语已来不及,就算宫语来得及,她也可以拼着折损大道根本的代价,用「原点」的法能将这个血裔直接抹杀。
当务之急,是回到南天门!
真视神女向着南天门狂掠而去。
战至此处,林守溪也已无比疲惫,他的双臂像是烧红的烙铁,滋滋地冒着厌恶,可他兀自撑着整座南天门,阻止真视神女的归来。
拦不住的,拦不住的!!真视神女在心中咆哮,她坚信,林守溪不可能拦住自己,这是她耗费亿年杀出的血路,血路之上,无人能阻截她的狂奔!
她扑向了南天门。
林守溪紧锁眉头,严阵以待。
真视神女的双手再度触碰到门柱上。
她还想再与林守溪斗法。
可是。
又有一股力量拉着她不停后退!
怎么可能.....黑鳞君主怎么可能输的这么快,那丫头固然蛮横,又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不,不对,不是巫幼禾!
真视神女向下望去,悚然大惊。
她修长的双腿已消失不见,它们交缠在一起,化作了两根巨大的白色藤蔓!
藤蔓飞速穿过黄昏,向着大地蔓延,它越来越粗,前端更是分裂出了许多的须状物,那是根系,它们拼了命地向大地爬去,其急迫感不亚于奔向南天门的真视神女。
是原点.....
原点的反噬已经开始。
它要变成世界树,变成这个此界的世界之木!地心有苍白的心脏,这将是它重临的力量源泉!苍碧之王与虚白之王后,旧主苍白俨然也要面对被树根缠绕心脏,汲取养分的下场。
原点的反噬蔓延全身。她的上身也在改变。
她长出了许许多多的手臂,这些手臂与手指不断地变长,手臂成了主干,手指成了枝杈,她的整个上半身都在不断膨胀,直至变成一个巨型的白色树冠。她的脸模糊地隐匿在树冠之中,显得滑稽可笑。原点同样等了不知多少年。
它的反噬比真视神女想象中更凶猛万倍,她竟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她的「手臂」们缠绕上了南天门,并以那两根参天碧柱为支点,继续向上攀升着。
记忆倒回至很多很多年前......
那是她最绝望的回忆。
那年。
她背刺九明,并带着虚弱的原点离开。
她想要吞掉原点,这样,她就有机会取代苍白与原点,成为新的永世之主。
可是,她低估了原点的力量。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过去法限制它,但是没多久,她发现,原点的邪性远比她想象中更为恐怖。
她用尽了一切手段,依旧没能压住这股邪性。
期间,她甚至一度想要回到云墓,看看九明是不是还活着,看看他还能不能将原点重新封印。
但她甚至没能回到云墓。
某天,她在一片雪峰之间醒来,发现自己已不能动弹—她的双脚化作根系扎入地底,而她,正在逐渐变成一棵树。
她无法阻止这一过程。
她变成了一棵树。
虽无人浇灌,却是越长越高,越长越大,她长出了枝叶,开出了花,她的意识越来越单薄,只剩一张脸被似锦繁花簇拥,木然微笑。
那段岁月冗长而痛苦,她是一棵树,动弹不得,除了生长之外,再无法做任何事。
幸好,这片雪峰之下没有埋龙,原点因养分不足,没有急着将她吞噬,而是占据了她的大脑,用她的脑子重新理解这个世界。
真视神女已记不清这段记忆。
每每想起,她的大脑就如同刀割。
当初,她以为她会彻底变成一棵树,在失去最后的价值后被原点嚼碎。
希望与反抗的念头被岁月稀释,几乎荡然无存。
直到那天......
那天。
大地像是被陨星砸中,开始颤抖。
同日,她的枝杈捅破了高天,一片昏黄的大海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她想起了九明给她讲过的故事,关于黄昏海的故事.....
她拼尽全力,让枝杈朝着黄昏海蔓延,她缠住了诸天神柱,缠住了南天门—彼时它还不叫南天门。
她驱使整片树冠的枝杈牢牢缠住天门与神柱,然后,她用尽全部的气力朝着里面钻去......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迸发出野兽的嘶吼,爆发起不顾一切的神勇,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力气,但她知道,只要抵达那里,只要进入那扇门,她就可以再将命运捏在自己的手中!
枝干撕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整个天宫都在她的斗志下摇动。
她不知道她挣扎了多久,一个月?一年?亦或者百年千年......
画面的最后,她双眸炸裂,昏死不醒。
但醒来时,她却听到了心脏的轰鸣。
她睁开失而复得的眼眸,发现自己已在天门之内。
原点的力量被黄昏之海压下。
她重新变成了人!
同时,她也变成了这片荒芜天宫的主人。
失去了原点之力与真视神女后,那棵雪原上的参天之树很快枯死,如今去到天之东极的雪原上,依旧可以见到它—三花猫曾在那棵树下住了好久,树根蔓延的雪山更是滋养出了无数魔窟。
见过它的人们误将它当成了世界树,称之为「若木」。
这是真视神女的成神之路。
其中的惨痛与折磨唯她自己知晓。
原点的根系已插入大地,这根部利爪般牢牢地抓着地面,咬定不放。
她再次变成了树。
变成了一棵蟠桃神树。
她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叶子中簇拥的,是一颗颗跳动的龙心。
力量正在被夺走,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
真视神女虽还用无数枝杈死死缠着南天门,可她的消亡几乎是必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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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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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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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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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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