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本就是将人送入绝对的寂静里。
风将雾吹得稀薄之时,高楼的杀手也进入了这种静里,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但哪怕这一箭已是巅峰,这之间相隔的距离依旧太远,若巷子中的人有所察觉,依旧有可能避开。
雾再次吹浓。
浓雾阻碍了杀手的视线,却也迷惑了巷中少年的眼,他看不到巷子外的情形,故而箭破雾而来时,以他现在的境界是不可能来得及反应的。
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里,他的木扳手却未能扣下。
两人之间安静的场域被打破,巷子里来人了!
“林公子!”
林守溪止住脚步回头望去,阿十正对他招手,阿十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他们一同朝着林守溪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林守溪问。
“昨夜巫家发生了大事,我们是想来告诉你的,但孙副院不让我们出院子。”阿十说。
“没事,事情我大概知道了。”林守溪笑了笑。
“这……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阿十吓得不轻。
林守溪轻轻摇头,“当时只是猜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真。”
“林公子可真是神仙啊。”阿十已心悦诚服。
其他弟子也纷纷表示了对林守溪的关心,其中几人险些哭了出来。
林守溪恍然回到了尚在魔门的日子,他看着大家,也有些感动。
他想说些话语安慰大家,嘴巴初张,身体却僵住了。
杀意!
一缕杀意自雾外刺来,虽还未发,却已抵在了弦上!
……
人忽然多了起来,杀手分不清谁是谁,他必须及时做出决断,否则等林守溪过了前面的转角,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根据白雾弥合前最后的印象锁住了某一位置,那是直觉所提供的位置。
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箭真正脱弩而出却极快。
杀意凝于箭尖,箭破空而去,
林守溪察觉到了危险!
他不确定危险来自哪里,但他察觉到有东西锁住了自己,这是很差的感觉,更差的是,他觉得自己暂时无法从这片范围里脱身。
是谁要杀自己?
是云真人犹不死心,派的杀手?还是过去杀妖院结下的敌人,还是……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闪动,他不可能冲破体内的封印,所以必须在更快的时间里做出抉择。
“小心!”
林守溪喝了一声,他靠着耳朵辨认声音,凭借着本能侧身闪躲。
大雾骤破。
铁箭转瞬而至。
笃!
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箭从他的腰侧刮过,撕裂他的黑衣,带起了一蓬血,飞溅在了墙壁上。
这一箭威力巨大,若非林守溪体魄强横,很有可能半边身子都会被其间蕴藏的真气震裂。
他忍住痛意,立刻矮下身子,躲在了墙壁之下,猫着腰飞速前进。
林守溪丢失在了杀手的视野里。
但猎杀已经开始,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笃!笃!笃!
弩箭连发而出,穿透年久的墙壁射来,威力虽然减弱,却依旧足以令人毙命。
林守溪翻身躲过一箭,连走三步一跃而起躲过了下一箭,接着,他前足一展,奔跑的身影骤停,最后预判他行进的一箭也扑了个空,箭扎入另一侧的墙壁里,牢牢扎入,杆子颤个不休。
其他少年都惊住了,他们虽也是巫家培养的杀手,但此时此刻见到林守溪平安无事,精神都放松到了最低点,刺杀突如其来,他们都在第一时间被震住了。
他们看着墙壁上扎着的箭,回过了神,这场刺杀是针对林守溪的,他们进退两难,不知该连忙退出小巷还是去保护林守溪。
杀手不停地射着弩箭。
最好的刺杀时机被突然赶来的少年们打破,接下来的这些箭只有第一支对林守溪造成了创伤,剩下的却都偏差了毫厘,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
杀手感到愤怒。
此时的林守溪境界修为都被封印,充其量不过是个刚刚入门的修士,他躲避箭矢的手段,只是身体的本能和其高超的武技。
而就是这两样东西,竟将这全力射出的箭都避了过去!
转角近在眼前,杀手已错失了杀死他的机会。
林守溪也知道自己安全了。
杀手的心态像也出了问题,最后一箭射来的时候,偏差得令人发指……不!
那一箭没有偏差!
“小心!”
林守溪大声疾呼。
为时已晚。
那个少年感觉到了危险,转过身,箭却已刺入了胸口。
结实的胸膛在铁箭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血花在巷子里炸开,弩箭挟着的巨力将他推到了墙壁上,牢牢钉住。少年的瞳光飞快涣散,就此死去。
“阿十……”
林守溪看着那少年的尸体,心脏微停。
拐角就在一步之遥,他却没有迈入那个绝对安全的领域。
他箭步冲到了阿十的身前,血不断地从阿十的口中涌出,他抬起头,一生中最后的话语是:“逃……”
似有刀口绞入心脏,方才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少年转眼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怒意腾上胸膛,黑夜与大雾中,他不可能知道谁是杀手,但他在内心中发誓,一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铁箭还在射来。
它擦破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锐啸。
林守溪的剑被云真人夺去,手无寸铁的他顺势抽出了阿十的佩剑,直接去截那雾中射来的箭!
但杀手似乎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杀掉他,所以放弃了,箭的锋芒不再对准林守溪,而是对准了其他人。琇書網
这已不是刺杀,而是杀人泄愤。
其他弟子可没有林守溪这样的身手,他们中的几人甚至还没凝丸,境界比起现在的林守溪都好不了多少,面对这样的箭只能绝望等死。
“躲在我后面!”
林守溪忽然大喊,“别浪费时间,躲我后面!”
他的话语无比笃定,仿佛他的境界没被封印,依旧是孽池中扫清妖物无算与假的云真人斗法斗得昏天黑地的少年。
命令式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人生不出半点异议,好像不听他的话便是在添乱。
少年少女们飞快地聚在了他的身后。
巷子很挤,他们同样很挤。
林守溪护在所有人面前,似老母鸡笨拙地张开双翅,却是双肩如铁。
铁箭还在射来。
林守溪寒毛炸起,全神贯注,脊骨挺得笔直,他紧握着剑,身体的关节发出爆鸣,好似鳌鱼翻背。
他以最简单最干脆的劈砍,将呼啸而来的箭矢一支接着一支地击飞!
黑丸虽在不停逆转却无法跨越关窍的封印将真气送出,他靠的纯粹是肢体的力量!没有真气灌入的剑在挡了两支飞箭后就卷刃了,林守溪将其扔掉,张手,身后的人会意,飞快拔剑递来。
后面以手推着前面的人的后背,仿佛一截弹簧,将铁箭巨大的冲击力卸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林守溪换了许多把剑,他虎口被震裂,右臂被震得发麻,后续的箭射来,仿佛铁锥敲打在手骨上,痛得钻心。
他起初还在使用剑招,之后纯粹以剑为棍,一记记地抡砸,将那飞箭砸走。
身后的少年少女们只觉得最前面的那道看似清瘦的身影如此开阔,他立在那里,好似一座雄伟的山,风雨洪流遇之皆需避走!
很快,地上歪歪斜斜地插上了数十支箭,身上也添了数道伤。
天渐渐亮了,雨渐渐停下。
意识已经模糊。
白雾中再没有箭射来。
但他没有离去。
少年少女们已经散开,围绕在他的身边。
但身后依旧有一只手托着他。
那是一只柔软的手。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靠在了她的怀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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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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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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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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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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