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地位高了,他们领兵作战的风格依旧不变,自郭宁以下,个个好勇斗狠。
在这些狠角色里,李霆李二郎又是格外叫人服气的一个,也可以说,是格外叫人无语的一个。
李霆哪怕当上了节度使,日常聊天,还总是吹嘘自己当年以地痞身份活跃在中都和天津各地的故事,而且随着时间推移,牛皮越吹越厉害。
有一回他说,厉害的地痞连下油锅都不怕,将士们无论如何不信。结果李霆自家性子上来,真的就摆出了热气腾腾的油锅,号称要跳进去洗个澡,展示给部下们看,吓得左右魂飞魄散,苦劝方止。
李霆自己当然知道,地痞只会欺软怕硬,论胆色,十个八个地痞捆在一起,也抵不得一名定海军中的将士。
但他这半辈子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套路,无论何时都把牛皮吹起来,然后再倒逼自己,提醒自己不能怂,不能丢脸。
所以外人看来,李霆总是一副牛皮哄哄头上长角的横模样,其实他是会害怕的。
先前他陷入火场的时候,耳听得周围火舌翻腾的声音,只觉头皮发麻;待到火势不断蔓延,队伍被分割四散,许多人被火烧得惨叫着死去,被烟气熏得呛咳着死去,他简直紧张到手脚都软了。
可是眼看着身边的部下们慌乱狂奔,李霆又绝不愿露出软弱姿态。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摆出亢奋到吓人的模样,带着部下们在火场中往复冲突,试图找出一条脱身之路。
好几次有人濒临绝望,去问李霆,咱们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李霆豪气干云地道,往前冲就是了!
冲到尽头,自然就离开火场!实际上,火场的烟气遮蔽视线,四周皆如深夜大雾弥漫,那些胡乱堆放的木料起火之后,又如横七竖八的火墙阻挡路途。
李霆觉得,自家的脑子都已昏沉,还怎么分辨方向?他只是随口放一句豪言壮语罢了,天可怜见,最终能不能冲出火场,那得碰运气,还得有绝大的运气才行!
对此,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把握,于是一边在火场里猪突,一边在后悔。
起初悔的是,自家天天摆出混不吝的架势,这回终于踢到了铁板;随即又悔的是,自家的好几个妻妾都有身孕,可惜此番出兵之前没有好好温存,多嘱咐她们几句。
万一事有不谐,她们之中,会不会有人带着我李二郎的孩儿改嫁?人在火场中挣扎,真正能感觉到人命如蝼蚁,个人的英明果断或者身手,在火焰的威力下毫无价值。www.xiumb.com
李霆一路狂呼,一路奔走。许多次用双手扒开火堆,以至于手上皮肉嗞嗞作响;在抢救同伴的时候,他的头盔被坍塌的房梁砸过,整个凹陷了一块,到现在后脑还在不停流血。
饶是如此,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士依然越来越少,就连他最亲信的护卫统领胡仲圭也陷没于火海,这会儿粗略估计,勉强跟着的不过百余人。
好在这百余人已经冲出了火场,眼下应当安全了。好在有百余名观众,已经足够李霆尽情表现,这样的场合,他无论如何都要吹个大牛,展现一下自己的勇敢。
果然,当他指着前方城门,说是老天爷照顾,挑他立功的时候,身边将士们全都流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这种神情落在李霆眼里,就像是暖烘烘的美酒入腹,让李霆觉得晕晕淘淘,浑身舒坦。
他忽然想起,前年自己在辽东的时候,便是带着少数兵力一口气夺下咸平城,就此底定了赫赫威名。
当时咸平城的那座城门,可比眼前开封的城门要寒酸多了。这不得赶紧向前,重演一次夺门的壮举?
李霆再不耽搁,跳起身来就往前跑。后头将士们纷纷跟上。有个紧随在李霆身后的军官呼哧呼哧地跑着,忽然道:“奇怪,咱们方才在火场奔走的时候,不记得渡过河啊?”
“渡河?什么河?”
“节帅,这城门是开封城内城的南门,唤作朱雀门,朱雀门和南薰门之前,应当有惠民河相隔,或许我们方才冲撞得头晕,没有注意?”这倒真有可能,一行人只记得到处都是烟火了,而且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很可能判断出现问题。
李霆觉得,自家在火场中经过河道,却没有注意、也没有考虑过跳河逃生……这听起来有点蠢,日后被人提起,有损中都李二郎的名望。
于是他一边往城门洞里勐跑,一边岔开话题,问那军官:“朱雀门之后,应当离开封朝廷的皇宫不远了吧?夺下这地方,是不是就等于掐住开封朝廷的喉咙了?拿下这里,对郭六郎也算个交待吧?”那军官待要回答,门洞尽头忽然闪出一名锦袍人,开口便喝骂道:“尔等是哪位都尉的部下?怎么如此狼狈?这是驾前失仪的大罪!”李霆遭了这样的大火,心情差到极点,哪里能容人在眼前呼喝?
还没等那锦袍人说完,他一脚窝心直踹,将之踢得滚倒在地。踢过了,犹不解气,李霆上去又左右开弓,抽了五六个大嘴巴。
“大罪你娘亲!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李爷爷说话!”那锦袍人被打得满脸是血,牙齿都崩飞了七八个,肿着嘴,还呜呜地像要还嘴。
李霆愈发恼怒,待要手上再加几分力气,城门洞尽头又奔来一人:“你们在闹什么?赶紧关门啊,陛下要看着城门关闭,才能放心!不相干的人,不要闹腾,且在外等着!”嗯?
李霆勐然抬头,看看第二个跑来的人,再看看他身后。这朱雀门的规模不小,门洞深长,所以门洞外的人看不清阴暗的内部。
反倒是李霆站在门洞里,能清晰地看到城门里有一群衣着华贵之人。那些人里,有人正对着城门指指点点,也有人持着什么红伞紫伞、雉扇团扇、黄麾华盖,排着长队……像是一套仪仗?
李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站起身来,再次揉揉眼。
“我真有这么好的运气?”第二个跑来呵斥的贵人奔到近处,待要指挥众人,李霆噼面一拳,将之放倒了。
那人挣扎着要起身,李霆一脚踏住他的胸口:“你后面那些,是天子的仪卫么?那个穿澹黄袍、乌犀带的,就是你们的皇帝?”他的厉声喝问,在门洞里往复激荡,引起了城门内侧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转向城门,摆出戒备姿态。李霆懒得再问了。他脚下用力,卡察一声就踩断了那贵人的脖颈,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老子真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儿郎们,跟我上!”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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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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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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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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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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