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这两年虽然多以郭宁亲信文官的形象出现,少年时却是能和兄长一起陷阵搏杀的勇勐之人,只不过武艺算不得出众罢了。他的手劲很足,勐然发力之后,七寸长的匕首锋刃有一寸多扎进了桐木桉几,剩下的五寸多勐烈颤动着。
每一次颤动,匕首两侧的锋刃仿佛都在贾涉的手掌中撕扯出新的伤口。贾涉瞪足了两眼,看到自己的鲜血狂涌出来,感觉到匕首的冰凉,又感觉到坚硬的匕首一次次触碰着旁边碎裂的骨茬,使滚烫灼热的痛感从掌心向浑身蔓延。
他想要抱着手掌打滚,却又无论如何不敢动,怕匕首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整个儿切成两半。他张嘴想要发出痛呼,高歆从一旁过来,凶勐地捂住了他的嘴。
高歆的力气,又比李云要大得多了,贾涉感觉面门和脖子都被铁臂环绕,不要说挣扎呼喊,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于是他就只能拼命地蹬腿,眼泪和鼻涕都挣了出来。
而在整个过程中,坐在下首的宝应县官吏们竟然没一个敢出声,没一个敢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贾涉的挣扎稍稍放缓,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李云问道:“贾县尊,你疼么?”
贾涉拼命点头,可惜嘴和下巴被高歆的胳膊环绕,动作幅度不大。
“疼也得忍着,不要喊。若随随便便喊出声,恐怕于你的性命大有妨碍,你可明白?”xiumb.com
贾涉继续点头。
李云满意道:“好,贾县尊果然是聪明人。”
他向高歆使了个眼神,高歆松开双手,又提起贾涉的衣袍擦了擦,这才回座。
贾涉眼巴巴地看着他回座,看着李云和周客山都客客气气地模样,看着那把匕首依旧戳在手背,鲜血还在流淌。他觉得,如果任凭鲜血一直流淌下去,可能自己会死,但他怎也鼓不起勇气去拔出匕首。
“贾县尊,你的手段很不错,所以蛊惑的林振等人,确实在中都闹出了事。”
“这我真不知情!我只是替应知州约见了他们,顶多替他们安排了家人去往行在的落脚之处……李郎中,不是我推卸责任……他们会去中都做什么,我真不晓得!”
“你既然不知,我便告诉你。”
李云冷笑两声:“他们在元帅府里发起暴动,先重伤了我定海军的大将、郭元帅的挚友汪世显;随即袭击我家元帅日常起居之所,当日元帅夫人有孕,此举几乎惊扰了元帅的妻儿,逼得郭元帅亲自手持武器与之厮杀;他们的袭击又引发了中都逆贼叛乱,使大金国的皇帝死于非命。”
李云说一句,贾涉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最后李云问道:“你说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代表大金国南下讨个公道,是不是有理?你们这些前前后后策动了袭击之人,是不是该死?”
“是,是。啊不,不是,不是。”
疼痛影响之下,贾涉一贯灵活的嘴皮子都快打结了,他磕磕绊绊说了一句,自家都连声苦笑。
李云探手过来,握住了匕首。
“贾县尊,年初时南朝在粮食贸易上头作梗,你是帮过我们忙的。我们定海军从来都恩怨分明,所以,你不必死,只要你继续做个聪明人,吃这一刀就够了。”
“哦?”贾涉喜出望外。
他先看了看身旁一众僚属,又看看李云,小心翼翼地起身凑近:“李郎中,你想要我做什么?咳咳,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知县……或许,能凑出些钱财,以供军需?您看,两千贯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周客山和高歆俱都冷笑。
贾涉连忙咬了咬牙:“加五百贯!两千五百贯!”
李云忍不住摇头。
这厮还真是有意思,过去的半年里,他光是从宋国的走私商人手里,就得了不止五六个三千贯,看起来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人物。但李云先前询问本地的官吏,又知此人为了扩建这座宝应成的城墙,还暗地里捐了数千贯。
结果这会儿斧钺加身了,他开出的价码却只有两千五百贯?
“贾县尊啊,贾县尊!”
“我在。”
“你设在后院里,那个藏匿钱财的密室,已经被我发现。有没有你这句话,那些钱财都是我的啦!”
这下便如捅了贾涉的心窝子,使他“嗷”地大叫了起来。
趁着他这声喊,李云一把抽回了匕首,于是贾涉的惊呼立刻又转成了惨呼。好在他只叫了这一嗓子,否则高歆又要扑上去捂嘴。
贾涉痛到了发抖,不禁蜷缩起身体,把手掌压在胸腹之间,他呼哧呼哧地喘气,耳边只听李云道:
“钱不钱的,莫要再提。我南下的时候,郭元帅专门有令,要我们将你带往中都。”
“这哪里使得?我是大宋的宝应知县,我须是守土有责的!”贾涉勐然抬头。
已经损失了那么多的钱财,再被掳掠去中都,自家仕途也完了,那怎么可以?贾涉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他转向周客山哀求道:“周先生,咱们两人情谊不薄,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周客山叹气:“贾县尊,中都城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家元帅怒火滔天。你不去中都,就得去黄泉。两条路你总得选一条。”
贾涉立时不语。
倒是李云看他脸色灰败,安慰他道:“莫慌,元帅只是有些问题想当面咨询。”
“咨询什么?”
贾涉勉强打起精神:“大宋的官场,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只要无关朝廷机密,其实李郎中现在就可以问,不必非得到中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哈哈……当然无关朝廷机密,不过中都总是得去的。”
李云笑道:“不瞒你说,元帅觉得身边少了一个真正明了宋国内情之人,所以他想请你去中都,以便随时请教,比如贵国意图与我方不利的人物有谁?贵国满心盘算边疆立功之人有哪些?贵国与南京开封府方面联络密切的又是哪一股力量?问明白了,我们今后行事,便能有的放失,不至于被动。另外……”
李云忽然拍了拍自家额头。
“是疏忽了,说多了。接下去的话,此时在场那么多人,可听不得。”
他转身问高歆:“怎么办?”
高歆素来喜好美食美酒,这会儿正有些陶醉地品尝一盘黄雀鲊,听得李云询问,他头也不抬,直接道:“那就杀了。”
“杀了”两个出口,厅堂中箭失破风之声急响。
那些老老实实坐在下首的宝应县官吏们,人人身上布满箭失,每人的胸腹要害或者咽喉、面门都不止中了一支箭。他们一声不吭,翻身就倒,而厅堂上原本细微的血腥气一下子就浓烈得让人要呕吐。
贾涉哪里想到又会杀人?
他狂乱地跳起,挥着受伤的手连声唤道:“停下!停下!”
箭失停下的时候,厅堂里的死人已经铺了一地。周客山微微不忍,李云面不改色,继续道:“贾县尊,请回来落座,咱们时间不多,你得帮我个小忙。”
这些官吏们和贾涉同在宝应,彼此有些交情。就算其中有人鱼肉百姓或者贪财好色,怎么就全都杀了?
贾涉厉声道:“怎么就时间不多?怎么又要帮个小忙?你们今日在宝应城里再杀一人,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我帮不了忙!你们杀了我吧!”
“好,好。那就不多杀人。”
李云看看左右两旁坐着的周客山和高歆,起身向贾涉笑眯眯地道:“父亲大人说的是。”
“什么?什么父亲大人?”
贾涉愣住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脑子和听力都出了大问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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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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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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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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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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