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然仰头看着望楼上翻卷的两色旗帜。
定海军并没有教过他旗语的意义,但过去数日协同作战以后,刘然自家便总结出了一点规律。比如旗帜单色或者双色,代表来敌是步卒、骑兵,或者步骑兼有。而左右挥舞的次数,代表敌人的数量,以十、百、五百,千,五千的梯阶进位。
此刻两色旗帜连续翻卷五次,然后重新高举,便是发现了敌人步骑大队,数量在千人以上,五千人以下。
这是强敌来了,蒙古附从军来真的了!
刘然返身回营,厉声向同伴们呼喝,要他们把老弱引到直沽寨南面的窝子口海塘暂避,而能够持刀作战的壮年男子立即编队,准备响应定海军的召唤。
这是过去几天每次遭逢敌军滋扰,此地的守将田雄必会吩咐刘然去做的,他已经做出经验了。
却不料这次奔来的传令兵,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命令,见到刘然的充足准备,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此番来敌数量甚多,你让百姓们往南走做甚?如果敌人围住了直沽寨,百姓们在窝子口海塘里,又能躲多久?赶紧带人绕到后头,进寨子里去!”
“直沽寨的规模也就这些,咱们好几千人拥挤上去,军爷们岂不……咳咳,我们怕帮不了忙,也怕军爷们周转不开。”
边上张平亮插嘴。他的话虽如此说,其实内里的意思,是担心守军用流民姓去垫刀头,做守城的肉盾……早前几次作战,定海军并不驱使流民,但谁知道敌人数量多了以后,他们会如何呢?
这传令兵听了张平亮的话,立即露出恼怒的神色:“来的乃是依附蒙古的贼军!这都是小事一桩,对付这些人,还用得着你们?”
他提高嗓门,大声道:“我们这就出战,你们只要在寨子里看着就行!”
“出战?”
刘然愣了愣,传令兵连声道:“动作快点!别耽搁我们的事!”
真能在寨子里避难,那自然是最好的,众人轰然听令。
而当刘然等人进入城寨以后,就明白了为什么传令兵急着催促。
原来定海军驻在直沽寨的兵力,已经整备完毕,不断向城外调度,而潞水对面,信安海壖方向的一个小型堡垒里,也有数百驻军乘坐舟船渡河,绕行流民们驻扎的营区,与主力部队汇合。
其实两者合计,兵力也不算很多。小股哨骑前出之后,穿着灰色戎袍的步卒摆开一个個小型方阵。约莫百余人为一个方阵,三个方阵组成横阵,然后三个横阵错落有致的排列。刀盾手在阵与阵的外缘并肩排列,枪矛手错落其间,然后是弓箭手填充在阵列的中央。
因为受到直沽寨北面洼地地形的限制,整个军阵的形状并不规整。但每一个横阵乃至方阵,都觉枪矛高举如林,旌旗如云,严整异常。
最前排的兵将就位时,上百名阿里喜仍在阵中穿行,有的人协助正军穿戴铁甲,有的按照正军的吩咐,奔到本营搬取箭矢或者备用的武器。xǐυmь.℃òm
待到三个横阵全都就位,阿里喜们纷纷退出,在阵列后方组成了另一个小阵。而小阵之侧,则是骑兵们就位。
那些骑兵们也大都骑着高头大马,还有些马匹罩着马甲。
此时横阵前方的所有正军,已经全都披上了札甲;而弓箭手们也披上了轻便的锁子甲,为了便于开弓射箭时肩膀的活动,他们把甲胄的护肩往上翻,正好竖在耳朵两侧,然后用皮绦稍稍固定。
随着身处阵中的将校陆续呼喝发令,整支队伍轰然拔足向前。在前进的过程中,多个方阵的距离不断变化而又显得有序,便如一条巨蛇开阖着森寒的钢铁鳞甲,在冻得硬实的原野上迅速前进。
张平亮在城寨里面安抚流民,勒令他们莫要乱走乱动,这时才登上寨墙,一眼就吃惊道:“这是什么军队?就连朝廷的细军也没有如此的装备吧?”
刘然摇头:“就算咱们见过的细军,也做不到人人束甲吧?何况,细军哪有这般气势?”
他曾见到定海军数十人或者上百人规模的行动,当时看那些装备,还以为是定海军中的将校亲兵如此。现在才晓得,原来这直沽寨周边上千人兵马,竟然全都是披甲的。
早年他在北疆,曾见到朝廷的细军也就是武卫军的精锐,但定海军的装备着实比武卫军强些,
而且武卫军、威捷军这种中都驻军名义上数以万计,其实真正能战的部队并不多,许多人根本就是充场面的样子货,就只看起来人高马大,可以充作依仗,讨好上司。定海军的队列一旦排开,那种久经沙场的精悍气势,真是强出十倍不止。
如果整个定海军都是这样的话……
其实这倒是刘然想多了。定海军这半年来扩充太快,那么大量的兵力,并不可能人人披甲,只不过陈冉带来的,乃是精锐罢了。
刘然一时骇然,再看张平亮,这小伙子嘴巴张的老大,口水在半空连成了线,一直滴落下来。而在他两人身侧,许多溃兵们也是一脸震惊。
这时定海军队列穿过了前方洼地中的通道,随着轰隆隆的的鼓声响起,全军束开始踏着整齐的步点向前移动。
“毕竟只有一千人,还是托大了。”一个军官颤声道:“这要是有所折损,定海军那位郭宣使,岂不是要心疼死?”
“是啊,是啊,来袭的敌军大概有四五千人吧,这仗不好打!”
这样说话的军官,是同样猜测出定海军旗语的聪明人,他看看旁人,低声道:“万一定海军野战不利,我们得想个办法,把直沽寨守牢了。”
这话里,竟有鹊巢鸠占的意思。边疆武人穷管了,眼看直沽寨里的军资充足,一时昏头,也是有的。
刘然瞥了一眼城墙远处几个留守的定海军士卒,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样一支千人之军,从驻扎、行军、备战、列队的每一个环节,无不完善。又有庞大船队支撑、山东、辽东两地的定海军本部为后援……谁敢在直沽寨动手脚,是要得罪定海军?不怕死么?”
“咳咳……我的意思是,咱们也要做好准备,随时助战!”
那军官讪笑了两声,自家解释了几句,便和同伴摆出专心观战的样子。
其实他们的心态,别人都懂。能够沿途且战且退到直沽寨的,没有胆小怕死的怂人,但他们一方面希望定海军能够打败敌人,另一方面,骨子里又有一点私心,希望定海军不要如表面上那样强大。
否则……大家可就真没什么价值可言了。
这时候,数里之外的荒野上,传来了阵阵号角呜咽,众人无不打起精神,连连道:“来了,来了!”
“却不知来的是哪一路敌军。”
“无非那几个。契丹人耶律克酬巴尔、渤海人攸兴宗、还有石天应、薛塔剌海、杨杰只哥这三个狠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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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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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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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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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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