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还在疯狂挥洒着,雪片被胡乱翻卷的风聚集成雪团又散开,落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果克服被雪片打进眼里的冰凉,仰起脸往天上眺望,可见深黯的天顶几乎压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更多的雪像是天顶某处破了条缝,往下倾泻一样。
他环顾四周,只见道路、原野和丘陵,全都成了一片雪白。
在东北内地,这样的大雪倒不能说有多么罕见。可如果在大雪里跋涉、行军,还要去厮杀,那就太辛苦了!
不,那不止是辛苦,是真会要人命的!
张鲸早年从乡里崛起的时候,也是吃过大苦的,可这两年随着地位渐高,难免醇酒美人,锦被貂裘,原本的强健筋骨大不如前,已经承受不了这样严苛的环境。
大安年间以来,大金国对地方控制的不断松动,辽海通道上的锦州、宗州等地,早就落到了诸多乡豪手里。其中,勇猛善战的张鲸、张致兄弟掌握锦州、宗州的盐场和商路,无论实力和声望,都为其中的魁首人物。
当日北京留守完颜承裕号称麾下数十万众,其中就有半数,是以张氏兄弟为首的豪强之兵。
而当木华黎率部突入北京路以后,张鲸立即自称临海郡王,聚众十余万响应蒙古军,这才一手造就了完颜承裕的死局。
张鲸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效法契丹族的辽王耶律留哥、汪古部的北平王阿剌兀思等人,藉着蒙古人的力量实现自身的野心。Χiυmъ.cοΜ
但令他疑虑的是,木华黎入驻北京大定府以后,口头倒是认了他临海郡王的地位,可是始终都没有给个官印、虎符什么,甚至对他在锦州、宗州的管辖,也没个正经的官号予以承认。反倒是原来的部下石天应等人,陆续得到了木华黎的厚待,甚至还带走了一批张鲸亲自招募的军队。
为此,张鲸很是不快。他辞别木华黎以后,回到锦州许久不出,一心经营组建自家名为“黑军”的精锐部队。
直到旬月前,成吉思汗本人抵达北京大定府,张鲸这才离开锦州,前去拜见。成吉思汗对北京路的汉儿强豪们都很亲切,还询问张鲸,有没有兴趣到大定府担任元帅,统管大定府十个提控的汉军。
成吉思汗倒是客气,但却太小气。
这几年,元帅的职务已经不值钱了。就算要以高官厚禄拉拢,也不能只是一个元帅啊?我张某人已经是临海郡王了!是一位王爷!
当天张鲸又听说,他的旧部石天应被成吉思汗提拔作了世袭百户,还答应要送他一百匹良马。
蒙古人的世袭百户,那放到附从军里,起码也是个万户了,成吉思汗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次日张鲸便委婉拒绝了成吉思汗的提议,继续回到锦州,拉拢地方上的诸多人物,经营自家的势力。….三天前,忽然有蒙古信使奔到锦州传令,说大汗派到辽东作战的军队吃了败仗,大将哲别身死,所以大汗急召各路军将集兵集粮于北京路东侧的义州饶庆镇,要出兵攻入辽东,剿除定海军,为哲别报仇雪恨。
对哲别的死,张鲸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如此强悍的蒙古军将战死,在张鲸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听说,击败哲别所部的,乃是来自山东的定海军,而他们在这场胜利之前,还击败过蒙古军两次,甚至抓住过王子、杀死过千户。
看起来,蒙古军的强大,不似他们吹嘘的那般?有没有可能……早几年朝廷兵马每遇蒙古人必定惨败,可能是因为朝廷兵马的松懈,而非蒙古军的厉害?
张鲸又同时觉得有些可笑。
这几天里,大雪陡降,哪还能行军作战?
成吉思汗就是怒火冲天,也得分布人马就食过冬,又或者往南,去中都路、河北路打一打朝廷的秋风,抢几个粮仓使使。这时候去辽东,那不是作死么?成吉思汗对手底下人,倒是真的情真意切,死了一个大将,他就气糊涂了?
抱着这个念头,张鲸并没有将自家的老底子,那一万两千人的敢死之士尽数调出,更没号令二州的诸多豪强。他就带着兄弟张致和亲卫数百余人,迤逦去往汇合。
抱着这样念头去往大定府的,除了张氏兄弟以外,还包括了在兴中府、泽州、义州、建州等多地拥兵自守的有力人物。张鲸在路上与他们陆续汇合,发现众将带领的人手,多不过百余,少的就只二三十个侍从。
于是众人相视一笑,都觉心有灵犀。大家都觉得,近来蒙古人的军威似乎不那么靠谱,故而都是来装样子的。
没想到成吉思汗是来真的。
所有人的劝说都没用,大家真被他逼着,在冰天雪地里往辽东行军了!
在锦州地界,张鲸还能摧逼地方上支应照顾。大军离了义州往东,那就是早前耶律留哥的地盘,现在契丹人亡散殆尽,周边荒凉得见不到活人。
只行军半天功夫,张鲸就快被这荒唐做法逼疯了。
太辛苦了,这真的不行!得想个办法!
张鲸正在疯狂盘算,他的从弟张致唤来军需官:“将士们情况如何?”
军需官打着哆嗦道:“将军,这才半天,已经有人马支撑不住,快要冻毙了!还有二十多名将士冻伤了腿脚,没法行动!”
张致想了想,勉强道:“半天冻伤了二十人?还行!”
他转向兄长:“这样算来,咱们一口气赶到辽阳,与孛秃驸马会师的时候,手底下还能有五百人!”
你放屁!
账是这么算的吗?
这样下去,别说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将士,我堂堂的临海郡王本人,半道上都要撑不住啦!更别提去盖州打仗了,那和送死没什么两样!不不,未必是送死,因为半道上所有将士都要逃散!
张鲸简直想骂人,但他实在没有精神,只连连挥手,让军需官退下。
一行人吭哧吭哧在风雪中又走了半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军队行进的沉重声响。
他转过身,便看到稍远处那些牵马行军的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身上穿着肮脏的皮袄,因为常年风吹日晒,个个面孔漆黑。
在大雪覆盖的路面上,他们专心致志地前进,在道路两旁,起伏而有岩石和荆棘阻碍的雪野里,他们拉扯着缰绳,偶尔彼此拖曳着,依旧专心致志地前进。没人叫苦,也没人迟疑,他们的表情就像岩石一样。
看着他们,张鲸恍惚觉得他们不像是人,更像是野马、野鹿或者狼之类的某种东西。他们本身就是恶劣环境的一部分,是可以和草原上的白灾、灰灾和黑灾相提并论的东西!
这些人组成的军队,带着一股漠然的杀气……或许他们还真能冲到盖州去?
他转回身,猝然吓了一跳。
在他的战马前头,不知何时立了一名黑盔黑甲的蒙古人。那蒙古人嗡声嗡气地道:“张郡王,大汗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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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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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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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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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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