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的临时行辕,就设在了辰州府衙内。
玉柱坐定之后,刚拿起茶盏,就见辰州同知刘平站了出来,大声道:“禀抚宪大人,卑职要参劾知府张辛的诸多不法之事。”
见刘平等不急的终于跳了出来,张辛的鼻子都气歪了。
俗话说的好,打人别打脸。
刘平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叫嚣着,要举报张辛的不法之事,等于是当众撕破了脸皮,让他们二人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是刘平死,就是张辛活!
玉柱一看,哟嗬,真有官场上的另类,敢公开攻击上司啊?
嗯,骨头很硬嘛!
玉柱正想捏着张辛的把柄,便板着脸,故意把手一摆,冷冷的说:“尔等且退下吧。”
见玉柱打算和刘平私聊,张辛急得直冒热汗,急忙劝道:“禀中堂……”
谁料,情急之下,张辛大意了,竟然叫错了称呼。
“退下。”玉柱故意拉下脸,厉声喝斥张辛。
张辛知道犯下了大错,只得在刘平的冷眼注视下,灰溜溜的离开了大堂。
府同知,正五品,为知府的副手。
在大清朝,和知府同地办公的同知,实权比宋朝的通判差远了。
宋朝的通判,也是知府的副手,却有公文的副署之权。
而本朝的同知,纯粹就是知府的部下。
等辰州本地的官员们都退下后,刘平双手捧上了弹劾的札子,并慷慨激昂的把张辛做的那些坏事,逐个批驳了一番。
照本朝的制度,整个偏沅省内,奏折可以直接递交给朝廷的官员,也就区区三個人而已,即巡抚、藩司和臬司。
本省若有学政,他也可以直接上奏折。只是,目前的偏沅省,朝廷并未单派学政,湖广学政驻于武昌。
别的人,包括道员们在内,他们的奏折只能由巡抚,代为出奏。
所以,刘平对张辛的弹劾,完全绕不过玉柱的允可。
玉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札子。
札子里头,写得很详实。年月日,时间人物地点,做了什么坏事,一一皆有记载。
以玉柱的丰富经验,这个札子里头列的这些事儿,他已经信了八成。
“大军出征在外,需要粮仓稳妥,不知你有何高见?”玉柱有心摸一下刘平的底细,便问了个很简单的实操问题。
不曾想,刘平竟说:“朝廷自有律例在,按照祖宗之法办理即可。”
玉柱很想皱眉,又怕打击了刘平的积极性,又问他:“大军需要运粮进镇筸,不知你有何办法?”
“回抚宪大人,征民船,调纤夫,即可。”刘平答的理直气壮,玉柱却很无语。
玉柱耐着性子,继续问刘平:“世面上,最次的粳米,也就是往年的陈米,几文钱一升?”
刘平却说:“回抚宪大人,下官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孔孟之道,岂有问此贱务之理?”
嗨,他这一反问,竟把玉柱噎在了半山腰,实在是问不下去了。
临来辰州之时,周荃也调过刘平的档案。玉柱知道他是同进士出身,书读得很好,字也写得很不错,向有书法大家之美誉。
而且,刘平的风评上佳,是省内官员们公认的清官。
但是,玉柱当面一问,这位刘同知竟是只知找张辛的错处,却不知道如何办理实务。
玉柱可是官场老油条了。既然,刘平已经和张辛当众撕破了脸皮,那么,只要用对了地方,其实也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妙用。
“刘同知,新建的粮库,还缺个监督委员,就由你来兼任吧?”玉柱索性把清官刘平,放到最容易影响大军后勤的粮库里去,让他充当抓鼠之猫的角色。
“抚宪大人,卑职……”刘平想推辞不受,玉柱冷下脸,厉声道,“要抓住了大大的实证,本抚才好出奏,惩奸除恶,明白么?”
玉柱给的兼职之缺,对刘平而言,太具有诱惑力了。
傻子都知道,大军云集于辰州附近,运进来,再运出去的粮食,只怕是有几十万石之多。
若是剿匪之战,持续时间一长,甚至是上百万石之多。
以刘平对张辛的了解,张辛不上下其手的暗中大捞,那才叫作有鬼!
刘平虽然不会办实事,却也不傻,他也看得出来,玉柱大致是既往不咎,再错就严办的态度。
“卑职谨遵抚宪大人之命,一定替大军守好粮库,绝不叫宵小之徒,偷走一粒粮食。”
刘平已经得罪死了张辛,若是没有玉柱的支持,他只怕是在辰州府,甚至是整个偏沅省内,彻底的无法立足了。
出于对清官的尊敬,玉柱亲自送刘平出了行辕大门。
等玉柱回返大堂之时,周荃迎面笑道:“东翁,总算是见到了,活着的海刚峰呐!”
大清官海瑞,号:刚峰,俗称海刚峰,或是海青天!
玉柱却没笑,而是暗暗叹息不已。
这个鬼世道,真的是令人异常之憋屈。
刘平这种清官,牢牢的占据着道德的至高点,却不会办实事。
张辛这种贪官,捞了不少肮脏的银子,却很会办差。
玉柱面临的难题是,拿下张辛,其实很容易,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但是,换谁上来,能够确保大军的后勤无忧呢?
当道德问题,遇上了需要解决的难题之时,玉柱采取的策略是:暂时不掀桌子,把合适的人,用到合适的位置上。
刘平很清廉,就把他摆到粮库监督委员的位置上,死盯着张辛很可能伸出来的脏手。
张辛呢,会办事,却很贪婪,那就利用刘平这个巨大的威胁,逼着张辛,为玉柱所用。
周荃轻摇折扇,笑道:“东翁,学生料定,张辛根本不敢走远,肯定还会来找您求饶的。”
玉柱露出会心的笑容,叮嘱说:“先晾着他,等他焦头烂额的走投无路之时,你再让他写个详细的认罪自供状。”
周荃点了点头,笑道:“东翁您实在是高明之极,捏着大把柄引而不发,谅那张辛,不敢不卖力的周全大军的辎重。”
玉柱收敛了笑容,他忽然想起了康熙。
康熙捏着曹颐的大把柄,随时随地都可以致玉柱于死地,又何尝不是这种微妙的心态?
曹春和晴雯留在了长沙,跟着玉柱一起来辰州的是红梅。
见玉柱从外头进来,红梅蹲身行了礼后,笑着说:“爷,瞧您一脸疲倦的样儿,怕是公务繁忙,累着了吧?妾替您揉揉肩,敲敲腿?”
玉柱倒是不累,只是,女人如此的小意体贴,若是不让她揉肩敲背,反而不太好了。
还真别说,红梅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推拿手艺,揉着敲着的,玉柱竟然睡着了。
等玉柱醒来之时,天色已黑。
这时,周荃拿着张辛的自供状,笑吟吟的来见玉柱。
“东翁,这位张太守,的确是个明白人呐。学生只把话说明白了,他二话不说,当着我的面,就写了自供状。”周荃把材料递到玉柱的跟前,玉柱却没去看。
玉柱抬头问周荃:“人呢?”
“还在外头候着呢,非要给您老磕头。”周荃这么一说,玉柱就明白了,张辛这是想彻底的投靠于他的门下了。
“嗯,粮草辎重无小事,必须给他吃颗定心丸,免得成天胡思乱想,反而容易坏了我的大事。”玉柱便吩咐人去把张辛叫了进来。
刚一进屋,张辛便跪到了玉柱的脚前,连磕了九个响头,抽泣着说:“卑职愿为大人效死。”
玉柱微微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周荃让张辛写自供状,这其实是命运的抉择。
写了,张辛的前途和命运,随时捏在了玉柱的手心里。
不写,玉柱只须代刘平转奏上去,张辛马上就完了!
“本抚不喜欢听空话和套话。只要大军的粮草供给得力,我不仅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还可以保举你升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本抚的意思吧?”玉柱先打一棒子,再画个大饼。
这人呐,最怕是未来没有希望。
已经上了贼船的张辛,不信也得信。
“回抚尊的话,卑职敢以脑袋担保,一定确保军粮无忧。”张辛别无选择,只能努力配合着玉柱,管理好大军的辎重。
“嗯,刘同知,已经去了粮库,担任监督委员。”玉柱端起茶盏,淡淡的说,“若是粮库再出问题,张知府呐,神仙都救不了你的。”
玉柱说的很轻巧,张辛却知道,这是严厉的警告。
张辛若敢向粮库里的军粮下手,搞出以次充好,甚至是直接贪污军粮的戏码,玉柱绝对不可能轻饶了他。
“抚尊,您放心,卑职再爱银子,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张辛眼珠子一转,又说,“卑职愿将全副家产,献于抚尊。”
玉柱心里明白,真收了张辛的脏款,这小子肯定会胡思乱想,要起异心了。
千里做官,捞到的油水,就为了全部奉献给玉柱?
玉柱冷冷的说:“你的钱,还是留着给你儿子置产吧。”
张辛听了此话,心下不由大定,投靠了玉柱,前途不前途,倒在其次。至少,官位、脑袋和银子,暂时都保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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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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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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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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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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