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不能问的,没有那么神秘。”
许是提到了观中生活,她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怀念。
“上回与国公爷提过,在山上时,除了日课,所有人都要洒扫、劈柴,”秦鸾道,“我刚上山时,不会劈柴,险些把一位师姐的脚给劈了。
师父教我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自己打理自己,不与其他人添麻烦。
所有杂务,连师父都不能躲懒。
观中只有一人、静宁师太,她有疯病。
病发时谁都不认识,怕她伤着自己,师父会给她用纾解的药,让她睡过去,她的日常事务就由其他弟子去做了。
她也有清醒时,对谁都很温柔,一块洒扫、劈柴……
我那点能耐,其实不是师父认真教的,是我好奇贪玩,缠着师父琢磨的。”
什么笑符、哭符、大喘气符,全是小孩儿玩意。
秦鸾刚上山时,不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环境,师父弄出来逗她。
她觉得有趣,记在心里,等到对画符有些心得了,就照着研究。
“师父没指着我光耀师门,”秦鸾笑叹,“就由着我胡来。”
林繁轻笑。
很质朴、简单的日常小事,由秦鸾讲来,就带着一股风趣之意。
其实,谁的成长之中,寻不出些许活泼的瞬间?
林繁也有。
他只是,很少去回想而已。
此刻听秦鸾讲述,不自禁地,林繁也想起了些往事,与父亲的、母亲的、姑母的,以及黄逸等几个玩伴的。
而填充在瞬间与瞬间之中、那些大量的时光里的,是单调的、日复一日的操练。
念书、习武。
三伏三九。
倏地,林繁想到了冯靖说的。
“秦姑娘年纪不大,能修如此能耐,定是吃了不少苦。”
是啊。
谁的一身本事,不是靠吃苦得来的呢?
说得再是轻松愉悦,依旧有苦楚。
就因为出生时被批算的命数,同为永宁侯的孙女,两位秦姑娘的成长截然不同。
秦鸳在京城里,一手叶子牌打无敌手。
林繁也听说她的另一个名声,秦二姑娘的武艺在一众将门姑娘里都极其出色,甚至,有些练功不刻苦的同龄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秦鸾去了山上道观,修了道家术法,却也落下了武艺,连翻个院墙都要借助边上的大树。
不仅仅如此,秦大姑娘真正被改变的,是她和家里人的关系。
“你与大公子,”林繁思考了一下用词,“看起来不太熟悉。”
“近几日好些了,刚回来时更生疏,”秦鸾道,“哥哥现在对我,一直都小心翼翼,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
那是母亲去世不久的事情了。
也是为数不多的,秦鸾能记得清的,幼年的事。
那时的秦沣并不懂什么是“亲缘浅薄”,刚刚对“生死两别”有了些概念。
丧母让他伤心极了,又担心比他还小的秦鸾会想娘想得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着法子逗她。
三天两头,秦沣就给她买糖葫芦、买风车、买花伞。
孝期里原是不该玩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但秦沣哪懂那么多,掏了铜板就买。
后来有一日,秦沣空着手来寻她,沮丧极了。
他说,祖母恼他功课,断了他的零花,往后,他要存一月两月,才能存出铜板买有趣玩意儿。xǐυmь.℃òm
“等长大些了,我才明白其中道理,”秦鸾弯着眼轻笑了声,“我们当时都太小了,祖母舍不得硬逼着哥哥弄清楚那些规矩、命数,才扣他的银钱,哥哥没有闲钱了,就不会老想着买东西给我了。”
再后来,他们兄妹更大了。
秦沣自然而然得懂事,一月比一月更小心,生怕她又出什么状况。
林繁握着茶盏,善意地笑了下。
哥哥给妹妹买小玩意儿,于日常生活之中,再常见不过。
落在秦家兄妹身上,又带了几分心酸。
偏偏,由秦鸾来讲,满是童趣。
酸中透着了清甜。
林繁想,秦鸾很会说故事。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生活里一点一滴讲得趣味盎然。
这是一种本事。
而首先,得品过酸,知道甜,才能把它们融在一起,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得更多。
茶泡了三泡。
一直挂在笔架上的符灵似是忽然有了灵光,自己荡起了秋千。
秦鸾被它吸引了目光,支着腮帮子看,眼睛笑成了月牙。
林繁的唇边,自然而然也有了笑意。
他这份礼物送得真不错。
巧玉到底是姑娘家,提的建议很是对路子。
比黄逸……
不。
林繁看向玩得兴高采烈的符灵。
黄逸说得也没错。
符灵虽然不戴铃铛不穿衣,不吃不喝不绑脚,但它可以荡秋千。
他送笔架、不,是送秋千,正正合适。
下回符灵荡秋千时,秦姑娘就回想起这礼物是他送的。
念头泛入脑海,林繁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一紧。
倒也不需要这样。
他是被黄逸带偏了。
送礼,只为表达感谢之意,不是另有目的。
若不然,他夜里送来,岂不是真是“动机不良”了吗?
说起来,礼物送了,茶也喝了,他该走了。
林繁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秦鸾送他到墙下。
林繁腾空而已,一跃过墙。
秦鸾看着那一瞬间消失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羡慕来。
这轻功,太出色了。
她得更加苦练。
墙外,林繁没有停留,快步走出胡同,在浓浓夜色之中,回到了定国公府。
方天早回来了,坐在杌子上打盹。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方天挠了挠脑袋:“您这礼,送得够久的。”
林繁道:“喝了盏茶。”
“啊?”方天下意识地,又去看天。
莫不是又要下雪、云层厚得他看不懂时辰了?
一盏茶能喝成这天色?
“三更过了大半了吧?”方天嘀咕,“看起来是啊。”
“三更怎么了?”林繁问,“你没有吹过西四胡同三更天的风?”
方天不假思索道:“吹过。”
“那不就行了。”林繁说完,走进了次间。
方天摸了下鼻尖。
行吧。
国公爷一个多时辰前,才与他解释过的这问题。
像他是聪明的亲随,断不可能怀疑第二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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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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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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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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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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