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知混迹官场年月久,先帝年间就在京中当小吏了。
“太久了,”他道,“我差点都没想起来,吴王妃后来生的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他们说是儿子,那就是儿子!”
孔闻生听了于同知的解释,一面念叨一面擦汗,却没有出言质疑。
他的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一说法。
唯有如此才说得通。
再一想到定国公提议,让他尽快问京里讨银子修吴王庙,孔闻生打了个哆嗦。
这人,忒坏心眼了。
这事儿能干吗?
于同知沉声道:“真要如此,我们商城也掺和不了,干脆装死到底。他们要修就修,要拜就拜,仪程走完了就北上京师了。三五天的工夫,装死、装死。”
孔闻生苦着脸,点了点头。
神仙打架,他实在无能为力。
转过天,于同知的猜想就得了个印证。
探子回报,大军那儿摆出了阵仗,应是要祭祀吴王庙了。
孔闻生秉持着“装死”的计划,只当不知情,连去看一眼都省了。
吴王庙旁,迎着旭日,香火袅袅。
永宁侯大步上前,对着赵临的塑像,三次弯腰。
大周律法,臣子不跪王。
只是,在永宁侯之后,所有人都看到,定国公在塑像前跪了下去。
前排将士们面面相觑,后边虽看不清状况,却也打听着,压着声音嘀嘀咕咕。
大军走到今日,出祁阳、赴商城,他们虽猜不透缘由,却也很清楚,在直面京师之前,所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有其目的。
每一個举动,也一定都意义,不可能莫名其妙。
定国公的这一跪,亦是如此。
永宁侯伸手入袖口,从中取出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
“先帝遗诏在此。”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卷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他们看到,立在大殿外的平阳长公主跪了下去,而与她站在一块的文定乡君,与永宁侯府的人亦跪下。
既然长公主都认了那道诏书,他们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很快,所有将士都跪在地上。
见状,永宁侯放下胳膊,解开遗诏的系带,将它展了开来。
深吸一口气,老侯爷从头到尾,一字一字念着。
虽是上了年纪,但他身体康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哪怕是离得最远的兵士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因此,也被遗诏的内容深深震撼着。
原来,先太子之死另有内情。
原来,先帝传位给今上,但他对今上并不放心。
原来,先帝在驾崩前,还另做了准备。
随永宁侯来商城的将士,几乎都是跟随过先帝,跟随过先太子的老人,他们愿意为永宁侯所用,可内心里,还是对先帝、对皇上、对大周,存了几分愧疚。
而这道遗诏,一下子就把愧疚给打散了。
他们此次挥剑向京师,是奉先帝遗命,并不是什么“造反”。
清君侧,扶新君,这就是为了大周,且名正言顺。
照先帝心愿,若先太子留下的是男儿,则立他为新君,若是女儿,就从赵氏族中选一合适的,那么,那人在哪儿呢?
有灵光的,一下子把目光凝在了定国公身上。
国公爷最先的那一跪,莫非……
永宁侯念完,把遗诏收起,重新系上,双手捧着,对林繁便是一跪。
“为助殿下回宫,遵从先帝遗诏,臣等愿孝效犬马之劳!”
一声“殿下”,解了所有疑惑。
在质疑泛上之前,将士们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边关战事的一幕幕。
玉沙口崖壁上神兵天降的一跃,西州城外孤身纵马上前、面对飞箭时的沉稳,以及与余柏喊话时的谈笑风生。
吴王、先太子是什么模样?
先太子的造像就在那儿立着,笑得那么恣意,那么豪爽。
他们都是曾经跟着先太子出征过的,先太子的音容笑貌,即便记忆所有暗淡,在看到这座造像后,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先太子的儿子该是什么模样、性情?
就该是定国公这样的!
“为助殿下回宫,遵从先帝遗诏,属下愿孝效犬马之劳!”
列阵的人群中,突然间,有人像永宁侯一般,高声表达了自己的选择。
有人先,便有人随。
很快,声音此起彼伏,几个起落间,终是重叠在一起,附和着,震天动地。
林繁站起身来,从永宁侯手中接过遗诏,又将他扶了起来。
而后,他走向平阳长公主,伸手相扶。
长公主看着林繁,凤眼晶莹,唇角带笑。
林繁也笑了笑,转身道:“众将士请起。”
等众人起身后,林繁道:“不瞒众位,我也是直到半年前才明白自己的身世。
父亲、先太子于泰山殒命,母亲处境危机,因着姑母、与我养父母一家的庇护,才有了我的降生,而后,换了个身份活下来。
养父教导我许多,可惜天不假年,他终是没有等到我长大,也无法亲口告诉我所有。
而我的生母又失踪多年,我甚至想过,要如何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万幸的是,我终于寻到了她。
可不幸的是,她因病在身,对旧日事情都模糊了。m.xiumb.com
但她依旧还是她,是我的母亲,她曾为瑰卫一员,军中众叔伯应当还都认得她的模样。
我必须回到京城去,为了大周,亦是为了我母亲。”
说到这里,林繁深深地,对众将士拱手鞠了一躬。
大殿另一侧,秦鸾扶着房毓,静静看着。
秦鸾的视线一直在林繁身上,而房毓至始至终都望着赵临的塑像。
“我认得他,”许久,房毓轻声道,“我应当是认得他的,我想走近些看看。”
秦鸾没有阻拦她,陪着她过去。
林繁转过身来,看清楚母亲凝视的方向,他不由心跳快了几拍。
他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
房毓进了大殿,抬起头认真看着高台上的造像,不多时,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滚而出。
身子晃了晃,房毓尖叫一声,双手保住了脑袋。
秦鸾眼疾手快,掏出一颗药丸喂到房毓口中。
很快,房毓的身子软了下去。
林繁蹲下身去,把房毓背了起来。
他没有让别人帮忙,背着母亲走出大殿。
外头的将士们看着他,也如他所说的,认出了房毓。
她的病,竟然是这样的吗……
当年的瑰卫大总管,太子妃,最后落得一个时不时要发疯病的结局?
“殿下,”有人忍不住,喊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林繁停下脚步,寻声看去。
他分不清是谁问的,他就朝着那个方向,答道:“明日就启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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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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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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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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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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