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却似没有察觉一样,语气里添了几分气愤:“看似有内忧外患,其实,年复一年,没多少动静。
古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西凉、南蜀,小打小闹,根本不成气候,京畿更是歌舞升平。
内里嘛,除了老太傅和皇上闹成这样,也就那臭道士了。
太师你说说,现在是不是很安乐?
老夫别的不怕,就怕安乐下去,筋和皮都散着,等困难来时,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们还在,多少能定一定心。
等我们全埋土里了,再着急也爬不出来。”
黄太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老侯爷说得在理。”
他有意再多说几句,上朝时间已至,不得不作罢了。
这些话,埋在了心里。
整个早朝时,黄太师都在琢磨永宁侯的话。
永宁侯的担忧,他很能理解。
金銮殿里站着的这些小年轻们,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的体会,绝对没有他们这些经历过最艰难时期的老头子们深刻。
乱世,人命不稀罕。
粮食、军需,才是最要紧的。
大将们领兵出征,他们后头打理内政的,捉襟见肘,真是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份花。
一步步发展到今日,国库里总算有余钱了。
这与皇上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发展内政分不开。
如此安稳下去,大周国力蒸蒸日上,西凉和南蜀不是大周的对手,但是,年轻人嘛,需得经历下磨难。
玉不琢、不成器。
再者,皇上是一国之君,徐太傅又大把年纪了,得给他们各自搭台阶,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黄太师满脑子思考着这些。
下朝时,他走得慢,一面走、一面想,脚下不稳,险些叫大殿门槛绊倒。
林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黄太师站稳了,道:“还好还好,老骨头经不起摔,幸好叫你扶了一把。”
“您想什么事想得那么专注?”林繁问,“走路千万要当心,我扶您到衙门里。”
黄太师没有拒绝。
真跌一跤,可不是小事。
“说起来,”黄太师道,“这一趟扶灵,来回也很辛苦吧?”
“就仗着年纪轻,还吃得消,我看礼部有几位大人累得够呛,”林繁轻笑了声,“大殿下入陵后,我还去拜了拜先帝、吴王,回来后,得继续抓奸细线索。上回那诬陷永宁侯孙儿的妖道,皇上让我交给邓国师了,隔了这么久,也没见国师那儿审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从林繁的口气之中,黄太师听出了他对邓国师的不满。
想了想,黄太师道:“邓国师此人,皇上有皇上的想法。”
林繁垂着眼,道:“我看不懂。”
若是往日,黄太师会哈哈一笑,不接这话。
可今日他心里存了事儿,没顾上琢磨这烦人的林小子是否话里有话,只下意识地,道:“你毕竟年轻,看不懂也不奇怪。”
年轻是好事,积极,有冲劲,却少了经验。
不止林繁不懂,大殿下也不懂,因而才会那么多次,为着皇上对邓国师的态度,父子之间起那么多冲突。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君臣君臣,掌握主动的,永远都是君。
邓国师再跋扈,也就是皇上的一条狗,跟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好置气的。
这话,黄太师前几年与徐太傅提了一嘴,老太傅听不进去,他也就作罢了。
同僚多年,他们三公,大方向上一致,但也有政见不同之处。ωωω.χΙυΜЬ.Cǒm
比如,在邓国师的事上。
黄太师认为,一国之君,很多棘手之事难以处置,养条狗做事,没什么不可以的,再者,他们也能通过狗的举动,来揣度君心。
皇上做得对的,就不用管,等不对的时候,他们再及时敲打敲打狗,也就行了。
徐太傅则不同,他更遵照圣贤的那一套,喜欢光明正大,如此帝王心计,他不喜欢。
偏偏,他是帝师,他亲自教导了皇上这么多年。
让他接受自己教育的失败,老太傅更愿意相信,是那奸佞小人哄骗了皇上。
思及此处,黄太师无奈摇了摇头。
林繁道:“我多少明白太师您的意思,皇上有皇上的考虑,可我看着,现在更像是邓国师占了上风,若不然,徐太傅何至于闭门不出?”
黄太师的脚步顿了顿。
回到衙门里,黄太师坐下来,慢慢抿了一盏茶。
“占了上风”,这个词真是刺耳。
不过,确实得敲打敲打了。
下了衙,一顶轿子回到太师府,黄太师问门房上道:“五公子回来了吗?”
门房忙道:“捎了口信回来,说是约了定国公一道吃酒,晚上不回来用饭了。”
“他倒是逍遥,”黄太师哼道,“使人告诉他,老夫想吃平江楼的虾粥,让他亲自去买,端到老夫跟前来。”
门房赶忙应下,派了个人往药铺寻。
黄逸和林繁就在这儿。
听了自家祖父的要求,黄逸无奈直笑:“嘴巴比谁都挑。”
平江楼的粥,只在近三更时开卖,卖给那些出了花楼、赌坊,想舒坦些喝口粥的纨绔。
因着口味很好,也不乏富贵人家让仆人去买,温在笼屉里,等主家晨起饮粥。
“非要我亲自去,”黄逸连连摇头,“跟那些纨绔一个时候出现,岂不是显得我也不正经了?”
林繁睨他,呵的笑了声。
黄逸拿起酒盏,迅速往林繁的盏沿碰了下,又一口饮了:“有难同当,一起去。”
“啧!”林繁看着嫌弃,倒也没有拒绝。
黄太师真要喝粥,下人们一人一锅,能把平江楼买空。
特意让黄逸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被老侯爷与他连翻感慨之后,黄太师应当也有了些想法。
于是,借由黄逸,引他去关注平江楼。
那里有的,不止是虾粥。
三更时,两人抵达平江楼。
陆陆续续,客人不少。
遇着黄逸和林繁,少不得多打量两眼。
这两位看着一本正经,莫不是,也和他們一样,刚从哪个温柔乡里出来?
哎呀,稀罕了。
黄逸眼观鼻鼻观心,怪祖父馋嘴,更怪自己想不开、非拖上林繁。
若他一人,早寻个雅间窝着了,怎么可能被一群猴子当另一只猴子看。
偏林繁不肯,一定要在大堂里坐着。
黄逸把这,看作林繁对他的报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于他、于林繁,都是亏本买卖。
林繁双手抱胸,怡然自得,看看客人,又看看小二、东家。
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一位送货的汉子,扛着两大袋米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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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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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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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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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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