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仆散安贞在军务上头,主要倚重完颜背答、纥石烈蒲剌都、银术可、仆散留家四个,而本来被他当作左膀右臂的完颜讹论和斡勒特虎两人,因为在山东清河镇的拙劣表现,被投闲置散了好一阵。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都很希望藉着这次北上护送立功,也对被他们护送的定海军辎重队伍格外注意,不放过一点能让自己重新得到仆散宣使重视的机会。
完颜讹论此前一直围着辎重队伍,斡勒特虎则死死地盯着定海军骑兵。
倒不是因为他对骑兵有什么特殊的心得。
当日仆散安贞在棣州安定镇与郭宁所部对峙,意图趁着山东混乱捞取好处,结果郭宁所部先破李全,又勐冲向仆散安贞的大营。斡勒特虎当时带着本部飐军骑兵首当其冲,一眨眼就被定海军铁骑冲得稀碎。
这情形给仆散安贞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故而不得不抢在定海军全面攻入本方大营之前,答应了郭宁提出的条件。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斡勒特虎可谓是导致仆散安贞被迫屈服的关键之人。
因为这个缘故,斡勒特虎如今的情形比完颜讹论还要狼狈。完颜讹论好歹手里还有兵,仍是仆散安贞麾下的大将。而斡勒特虎只剩下一个河北宣抚使参谋官的头衔,他盯着那些骑兵的眼睛,就格外的鲜红雪亮。
便如此刻,斡勒特虎有些悻悻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让完颜讹论去看。
“看见了么?那就是赵决!他正在和民伕随意谈笑呢,这些定海军的将校,倒是没什么架子!”
赵决倒真是个没架子的人。他这会儿担负着护卫辎重的任务,就一直在仔仔细细地前后奔忙,除了半途中几次参予驱逐了敌军哨骑的觊探,并不与河北军将打交道,反而时不时地往辎重队伍里走动。
而正经的辎重队伍首领、山东宣抚使司下属的一位参议,名唤**的,则总是往河北军去请示移剌楚材。
不过,赵决再怎么低调,麾下将士的精锐程度瞒不过斡勒特虎的眼睛,而在斡勒特虎的刻意示好之下,整队骑兵数百人,难免有人说漏嘴或暴露出几句装备或者训练上的特殊之处。
待到斡勒特虎把这些零散言语凭凑到一处,这队骑兵的来路很快就暴露了。
在斡勒特虎向完颜讹论解说的同时,赵决也已经得到了通报。
对此,他很有些惭愧,又生出额外的警惕。
他箭术绝佳,眼力自然很好。
眺望着料石冈上并肩勒马的完颜讹论和斡勒特虎,他皱了皱眉,有些刻意地往外侧多走了两步,仿佛这样就能阻断高处那两人的视线。
而赵决的副手,年轻而勇勐的董进则躬身向赵决等数人禀报。因为出事的人是他的部下,连带着他也难免要受牵扯,故而董进额头有些汗。….他忍不住想把腰弯的低些,但又限于此前反复申明的军纪,不能如此,所以脸色就格外地尴尬。
“对这些骑兵们,出发前我专门吩咐过,不许乱说乱讲。这一路上,我也没少叮嘱,可还是被探出了底细!那几个嘴上没把门的小子和他们的直属上司,已经找到了。一会儿进了城,就录下罪名,一个个都当众抽十鞭子!还有我,我有失察之罪,我也领十鞭!”
赵决瞥了眼身边另一人,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董进咳了两声,又道:“我另外想到,河北人知道了赵统领的身份以后,会不会想的多些?之后如果又有人鬼祟打探,咱们总不能每次都把探听情况的人驱散开……那样反而会让人疑心。骑兵们大都是老手,还难免说漏嘴,辎重队伍上万人,难免没有疏漏,是不是立即告知各部,要他们再盯一盯部下?”
“不必。”
赵决还没说什么,在他身旁的人沉静地道:“咱们这一趟,又没打算像慧锋大师那一伙人那般,全程都伪装着。只不过稍稍收敛,免得吓坏了仆散安贞,以至于他疑神疑鬼,堵塞河北陆路而已。”琇書蛧
说话的人坐在一辆大车的车板上,有些随意地晃着双腿。此人甚是年轻,身量十分高大而作民伕头目打扮。因为方才有辆大车的车轮陷进了泥坑,他帮忙去推了一把,上身衣袍被挂破了,露出肩膀处坚实如铁的肌肉。
他这么一说,身边好几人凑趣地笑了起来。
那人继续道:“咱们此刻身在良乡,再往中都不过一天的路程。中都的接应兵马如果人手充足,咱们就把物资移交出去,当日回程。若人手不足,我们在此地也最多驻扎两三天。至于河北军,他们万不敢与蒙古人正面对抗,所以更不会在良乡久留,最晚明天,就该拔营撤军了。”
“这一两天里,河北将校纵然探察我们的底细,又有何益?无非是几个军官见我方将士骁锐,生出些招揽罗致的念头。董进,你那几个多嘴的部下,着实该打,但其余各部不必过于紧张,晚上宿营时,让各部都将提一句就行。待回程时候,就算仆散安贞看明白了……”
那人拍了拍悬在腰间的一柄铁骨朵:“咱们的事已经办成,他待要如何?这厮若认出了我,难道还敢和我火并吗?”
身边的伙伴们笑得更大声了。
有人一边笑着,一边忍不住大声道:“说不定吓着了那厮,转而把河北双手奉上啦!”
这话可就太过轻佻,赵决瞪了那骑士一眼,立刻就让他臊眉耷眼地住了嘴。
那人倒不介意,摆了摆手:“你们各自忙去吧,我继续看着咱们的家底!”
赵决和董进稍稍躬身应道:“是!”
能让赵决和董进恭敬如此的,除了郭宁,还有谁呢。
此番蒙古人南下中都,郭宁早就有所应对。而蒙古人动用重兵围堵潞水通道,这也在郭宁和幕僚们的预料之中,所以郭宁也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打通河北的陆路运输。
但河北宣抚使仆散安贞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郭宁若提出以定海军大部护卫粮秣物资通过,必定引起他的疑虑。进而使得山东河北两地之间,凭空生出许多往来扯皮的事。
待到两方嘴上斗出个高下,也不知道中都大兴府里会饿死多少人,而朝廷又该动摇到什么程度。
换做寻常官场人物,或许会想着打通什么人情路线,去和仆散安贞叙一叙交情,试着解除误会。
但郭宁又岂是寻常官场人物?莫说郭宁了,整个定海军上下,就没几个正经官场人物,簇拥在郭宁身边的一众文武,全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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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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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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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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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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