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无奈之举。
赤驹驸马在前方指挥各部与铁浮图纠缠,看似从容不迫,其实已经连杀了几个不尽力的百夫长,以此来威慑全军,榨出将士们最后一点体力。
蒙古人再怎么艰苦耐劳,总也是人!
包括赤驹驸马本部在内,他们一日夜奔驰,两日夜攻城,这会儿又恶战一场,早都疲惫得不成样子了。将士们拿着刀枪与铁浮图正面放对,固然动辄被打得稀碎;可策马奔驰牵制、开弓射箭的威风也维持不了许久。
开弓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考虑到敌人身披重甲,己方皆用重弓重箭,那较之于面对面的厮杀,并不轻松多少。而在千军万马驰突的战场上精准射击,对精力的消耗更是惊人。
赤驹驸马的部下们既没体力,也没精力了。如方才那一波予敌巨大杀伤的箭雨……就只一波而已,赤驹驸马引着骑士们且战且退,竟一直没能发出第二波来。
这情形,外人多半是不明白的。他们就算亲眼看着局势推演变化,也只会以为赤驹驸马且战且退,是为了诱敌,执行的是蒙古军惯用的套路。
可拖雷明白,他身边几个千户那颜也都明白。赤驹驸马不是那种肆意凛迫下属之人,他连连斩杀部属以儆,是因为四个千户剩余的将士们都竭尽全力了,真的坚持不了多久。
说不定再耽搁片刻,退兵就要变成崩溃,那些顶着箭雨继续冲锋的铁浮图,又要冲进人群里砍杀了!
这样的损失,谁能承受得了?
拖雷只能提前调度两翼六千户,将之投入战场。这样一来,战场便距离拖雷所在的位置远些,距离海仓镇营垒近些。
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拖雷轻吁一声,喃喃地道:“好在……已经把铁浮图引出来了。”
只要这支敌军离开海仓镇营垒,两翼精骑一旦投入战场,必定能围歼他们。
从拖雷离开潍州起,整场战斗前后出了好些波折,最近的这次铁浮图突击,几乎把拖雷吓倒。但最终,一切和事前所想没有太大区别。
拖雷的指挥没有失误,只要能围歼敌军,此战己方就胜了。
而且还是大胜,是足以在父汗面前自夸几句的大胜!
这可是铁浮图,是女真人们吹嘘许久却总也看不到的精锐部队!这样的一支兵马,堪为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之胆,歼灭了这支敌军,胜似歼灭十倍、百倍的寻常金军,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何况,拿下他们以后,光是甲胄和马匹的缴获,就已经能弥补此前的损失。
何况,那敌骑当中,说不定还有那个郭宁呢!
凭一个破败屯堡,一支铁浮图骑兵,硬生生把四个千户的蒙古军打成这副样子。那郭宁着实有些本事。
可大蒙古国崛起的势头,哪里是他一个金国小军官能打断的?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只不过是蒙古军前进道路上的小石块罢了,经不住抬腿一踢。
六千户的骑兵奔腾向前,队列往南北两侧散开数里方圆,人皆矫健如虎,怒马如龙,地面为之震动,杀气直冲云霄。
这六个千户,来自巴阿邻、敞失兀惕、那牙勤、合塔斤四个尼伦蒙古部落。xǐυmь.℃òm
成吉思汗出征乃蛮部之前,最早设立了六十五个千户,这六个千户便在其中。这可不是者迭儿、脱撒合、阔阔出等人在大蒙古国建立以后招降纳叛组建的千户,而是真正的蒙古本部精锐!
他们在此前的每一次战斗中,都取得了摧枯拉朽的胜利,摧毁了金国数十座城池,杀死了金国数十万人!
这六个千户出征的骑兵,原本大约四千多,久战虽有折损,但加上进入中原以后挟裹的战奴,反而扩充到了六千七百四十骑。他们纵马驰奔而战,没有任何人是他们的对手!铁浮图也不行!
拖雷开始有些期盼抓住郭宁的情形。
记得那郭宁说过,他不是女真人,而是汉人。
汉人替女真人效命做甚,女真人都是怯弱无能的蠢货,及不上蒙古人一星半点。那么,我如果俘虏了郭宁,而他又愿意投降,我应不应该给他个机会?哈哈,说不定我得此人投效,便如父汗得到哲别?
这世界如此广大,蒙古人征服的道路永无休止,而跟随黄金家族的勇士,总是越多越好。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正想到这里,拖雷身边的那可儿迟疑道:“四王子,你看西面!那支敌军越来越近了!”
拖雷回身看看,好心情忽然去了一半。
这支军队的规模,明显比先前所说的要大。军队前方有骑兵排开宽阔正面,骑兵后头旌旗连绵,仿佛一眼望不到边。而他们行军时激起的漫天烟尘,更是仿佛上万人的军队。
而且,他们正在不断逼近!
这真是一支可战的大军?若真有上万人的金军投入战场,恐怕自家就得把六个千户撤回来两三个,才能放心。
可定海军哪还有这样的力量?他们多半是在虚张声势,诓骗我吧?
拖雷一时犹疑。
他沉声喝问:“负责探查西面的阿勒斤赤首领是谁?”
一条壮汉越众而出,跪倒在地。
“打七鞭子,立刻再探!”
那可儿挥鞭就打,那壮汉匍匐不动,任凭后背皮开肉绽,七鞭过后纵身跃起,拨马就走。
拖雷想了想,还不放心,再看左右。
诸多千户那颜都已经领兵去了东面,他只能指了一名印象中厮杀经验丰富的百户:“纳敏夫,你带自家的百户,我再给你三百,不,五百个拔都儿。你们沿着胶水布防。如果敌军渡河,你负责把他们赶回去,如果做到了,我额外给你五百个奴隶,一百匹好马!”
纳敏夫大喜,领兵便去。
拖雷拨马回来,再看东面骑兵主力围歼铁浮图的局面。
西面这支兵马的距离还远,女真人的行军速度,向来没什么可称道的,不必惊慌。
东面的主战场,两方骑兵已经迅速接近了,这才是重中之重,是关键!
两支骑兵队伍搏杀,无疑是战争中最具观赏性的场景。各种色彩的战马在苍茫土地上奔驰,溅起灰色的尘土,随即各处炸开红色的血雾,再加上刀枪和漫天箭矢反射的冷光。这样的美景,是生命和死亡在同时绽放,每个蒙古人都百看不厌!
拖雷握紧双拳,等待着骑战的开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将要沸腾。
可不知为何,又有一种奇怪的烦躁之感慢慢产生,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或者疏忽了什么。
什么?究竟是什么?
拖雷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赤驹驸马派到最前方。作为第一次率领大军作战的年轻统帅,他需要可靠的朋友留在身旁商议,时时查遗补缺,而不是像一头猎犬那样吐着舌头在远方奔跑。
可眼前的布置,究竟有什么缺漏?
东面敢于猛冲猛打的铁浮图,即将被包围了。西面那支军队离得还远,而且纳敏夫带了五百精锐沿河布防,纵有意外也能抵挡一阵。
而我本人居中指挥,随时调度……
一切都很妥当啊,没有问题。我在担心什么?
拖雷环顾四周,他的那可儿们发现四王子的神色有点恍惚,连忙报之以殷勤的笑容。自从父汗赢得了成吉思汗的称号,拖雷见惯了这种笑脸,哪怕两三百人都在笑,他也全不放在心上。
嗯?
两三百人?
我率万人来此,前几日攻打营垒的时候,始终保持着六千人的本队不动……可就在过去的短短片刻里,赤驹驸马带人离开了,左右翼六个千户离开了,纳敏夫带着五百名拔都儿离开了。所以,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两三百人么?
是不是稍微有点单薄?
拖雷的想法忽然中断。他隐约听到有蹄声响起,但不是己方的骑队。
好像来自于北面?那声音忽然又被海潮声掩盖,听不到了。
拖雷拨马向北眺望,那是靠海的方向。金国的海比草原上的海子要大,一眼望不到边,海边滩涂的规模也大得多。
拖雷早就派人探查过,那一片到处都是没法下脚的泥泞滩涂,一不当心就会连人带马都陷进去。而滩涂上遍布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和样子古怪的盐蒿,还有许多容易硌伤马蹄的砂石。别说人和马了,大概只有螃蟹和鱼,才能生活在那里。
那地方……能有什么问题?
拖雷轻笑了两声。
他对自己说:总不见得,敌人还能从海滩里长出来?
仿佛是对拖雷的回应,就在这个瞬间,一面鲜红色的旗帜从茂密的荒草间挑起,然后被海风吹动,呼剌剌地展开。紧随在旗帜之后的,是一名又一名骑兵,数量很多!
他们毫无征兆地从荒草滩里出现,然后快速地奔驰出外,聚集成冲锋的队列。
为首的一名高大骑士看到了距离不远处、拖雷所部高举着的白色大纛,看到了神色古怪的拖雷,还有簇拥在他身边的那可儿和拔都儿们。
于是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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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早上来一更……今天白天和下午都会很忙,只好早起码字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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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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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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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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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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