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八爷党的人,已经崛起于朝堂。
老八管着内务府,老十四管着兵部,老九管着光禄寺。就连草包老十,都管了鸿胪寺。
户部,还是由老四管着,他正好又成了玉柱的顶头上司。
现任户部尚书,穆和伦,姓喜塔腊氏,镶蓝旗满洲,原为礼部尚书。
差事是永远办不完的,玉柱从宫里出来,径直就回了隆府。
隆科多正好在家。
玉柱递牌子进宫的时候,他已经在步军统领衙门里接了旨意。
父子俩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便命厨下整了一桌子席面,亲父子对坐着,开始痛饮。
隆科多连饮了三杯酒,却一口菜都没吃。
玉柱就知道了,亲爹的心里,不怎么痛快了。
也是,玉柱一回京,就又抢了隆科多的实权宝座。这事啊,无论搁到谁的身上,心里怎么可能舒坦呢?
吉林将军,虽是正一品的吉林土皇帝,军政一把抓。
但是,吉林那地方,天寒地冻,地广人稀。哪怕人参、貂皮等特产堆积如山,也运不进关内。
因为啥呢?
嘿嘿,吉林的皮货和人参,都走私进了关,你让盛京将军喝西北风去?
只是,这种老观念,在玉柱这里,就严重的落伍了。
玉柱一直没吱声,埋头陪着隆科多,连饮了十杯酒。
等隆科多开始夹菜的时候,玉柱这才慢腾腾的说:“阿玛,曹寅监制的大海船,快要造好了。到时候啊,大海船出了海之后,去吉林那边,满载了百年的高丽参啊,紫貂皮啊这些好东西,直接运到大沽口。嘿嘿,盛京将军那孙子,即使想黑吃黑,也只能吃到您的屁。”
隆科多一楞,仔细一琢磨,立时明白了玉柱的意思。
天津卫是隆科多的老地盘了,通州知州又是玉柱的门下赵东河。
隆科多想清楚了这一层之后,心里的郁结情绪,立时消散了许多。
毕竟是亲父子,隆科多的心里再不舒服,总不能打玉柱一顿吧?
如此争气的好儿子,隆科多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动手去打呢?
这肉啊,始终是烂在了,佟家人自己的锅里!
隆科多丢了京里的实权,却因为垄断了吉林的山货,可以走海上的贸易,而继续赚大钱
在权和钱之间,隆科多总算是捞着了一样,心理上也就舒服了一些。
“唉,皇上已经老了,记性也大不如从前了,经常性的忘事儿。”隆科多的心气顺了之后,就开始给玉柱讲述京里权力圈的实底了。
亲父子之间,只要及时的处理好了小小的芥蒂,啥事不好商量?
玉柱点点头,他远在湖南,对于朝中的动态,自然不如隆科多观察得这么仔细和到位了。
要知道,隆科多就是靠着揣摩清楚了上意,才从三等侍卫,逐渐爬上九门提督的宝座。
客观的说,隆科多对康熙的分析,对玉柱而言,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
“另外,皇上最近明显有抬举三爷,对抗八爷的想法。”隆科多的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隆科多是四爷党的事,从来没有告诉过玉柱,他以为玉柱不知道他的老底子。
玉柱心里门儿清,二废了太子之后,康熙之所以要抬举老八和老三他们,依旧是权力互相制衡的帝王心术在起作用。
如今的朝堂之上,老三、老四和老八,个个都有机会,但人人无把握。
这显然是康熙的高明之处了。
但是,这么做的弊端,也是很明显的。
康熙为了不暴露新储君的身份,在权力分配的时候,就必然出现如下场景:老三多捞了实权,老四和老八也要跟着多得。
如果,老八倒了霉,老三和老四,也要跟着被削权。
依此类推!
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
只是,酒还没喝完呢,户部那边就派了人来。
来的人,是户部的堂郎中那海。
那海见了玉柱,赶忙扎千行礼,恭敬的说:“禀少司农,管部的雍亲王爷,命卑职来请您去衙门里,有大事商议。”
户部尚书,别称大司农或大司徒。户部侍郎,紧随其后,别称为:少司农或少司徒。
玉柱闻言后,不禁哑然一笑,这個老四,就是个急脾气。
他这刚刚回家,好多家务事还没来得及处置呢,老四就急不可耐的找他去衙门里办差了。
得了,老四相邀,玉柱即使再不情愿,也要过去应付着。
老四这个人,可不是很好说话的家伙。
在细节的方面,老四其实格外的注重。稍微有个闪失,平时没事,到了他要整你的时候,就都会被拿出来充当罪证了。
玉柱原本就是官场的老油条。
这么多年下来,他陪侍康熙的身边,周旋于诸位皇子阿哥之间,早就看明白了一个客观规律。
基本上吧,大人物们,往往容易栽在细节的不检点之上。
但是,三朝元老张廷玉,却是个例外,恰好给了玉柱极好的示范作用。
一言以蔽之,管住嘴巴,绝不信口开河,做事必须要处处谨慎小心。
身在局中,才能看得更清楚!
玉柱一直认为,晚年的张廷玉,如果不出“昏招”,主动找乾隆索要配享太庙的崇高待遇,他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实际上,张廷玉正是看穿了乾隆要清除旧朝元老,独掌国柄的真实想法,才故意自污,主动漏出了破绽。
不然的话,以乾隆的心狠手毒,连他的发小讷亲都给宰了,更何况是张廷玉这个汉人权相呢?
张廷玉晚年虽然挨了狠锤,却能够老死于榻上,已经算是善终了。并且,由于他的知趣,乾隆最终还是赏了他,配享太庙的特殊待遇。
毕竟,乾隆,那可是伪装成了皇帝的,超级冷酷的政治机器。
隆科多则摆了摆手,说:“你且回去告诉老四,就说我父子很久没有见面了,正在喝酒,等改日再去衙门吧。”
玉柱暗暗摇头不已,我的亲爹呀,您老人家,在历史上,就是因为看错了老四,才丢掉了性命呢!
“你回去禀了雍亲王爷,就说,我陪着阿玛尽了儿子的孝道之后,就去户部衙门报到理事。”玉柱的话,可谓是八面玲珑,令人无缝可钻。
玉柱冒着得罪了老四的风险,也要陪着隆科多尽孝道,隆老三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可能有任何不满呢?
与此同时,老四得知了玉柱的回复之后,不仅不可能怪罪玉柱,反而会认为,玉柱本性良善,纯孝,可交也!
在这个格外讲究道德,推崇孝道的时代,玉柱如果连亲爹都不孝顺,怎么相信他会忠于王事呢?
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说的就是要注意细节。
不过,隆科多也是个地道明白人。很快,他就主动结束了家宴,放玉柱出门去了户部。
户部还是在棋盘街以东的老地方,北边是吏部,南边是礼部。
回京之后,玉柱就不能坐八抬大轿了。
因他已是响当当的红顶子二品大员,也就改为乘坐四抬的小轿,径直去了户部衙门。
玉柱刚在户部的门前露了面,就见把门的差役们,全都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给他行礼,齐声道:“小的们,叩见部堂大人。”
“罢了。”玉柱只是略微抬了抬手,淡淡的吩咐一声,便迈着四方步,踱进了户部衙门。
他和差役们之间的地位,相差甚远,即使是简单的寒暄,也属跌了身份之事。m.χIùmЬ.CǒM
再进户部之时,玉柱已是拥有极大决策权的堂官,彻底脱离了执行层面的司员阶层。
六部之中,尚书和侍郎,统称堂官。郎中和员外郎,则为司官。
为了区别于挂尚书衔的总督,没有大学士头衔的尚书,一般自称为本部,而省略了堂字。
与之相应的,为了体现尊重尚书之意,侍郎们一般自称为本部堂。
在官场上,官大一级,真的是压死人。
下级在自称的时候,多个堂字,和少个堂字,其细微之处,透露出,你是成熟懂事,或是不仅得罪了上司,还被当作是笑话看的巨大区别。
按照朝廷的规矩,玉柱这个满缺左侍郎,就相当于,苏联财政部的常务副部长,分管京里各个衙门的财政支出和报销事宜。
如今的玉柱,实权之重,令人不敢平视也!
老四的公事厅,依旧在户部衙门的大门附近。
玉柱一到,老四马上接见了他。
刚一见面,玉柱便长揖行礼,十分恭敬的说:“卑职拜见雍王爷。”
老四瞥了眼玉柱,笑道:“罢了。表弟,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到了我这里,甭讲究那些虚礼。”
现在的玉柱,已经不同于往日了。他不仅担任过疆臣,又是户部堂官,还兼了南书房大臣。
客观的说,以玉柱现在的身份,已经算是妥妥的朝廷重臣了。
其中,南书房大臣,作为军机大臣的前身,显得尤为重要。
名义上,南书房大臣的地位,远不如内阁大学士。但是,其对皇帝作出决策的影响力,却实质性的超过了大学士们。
其中的逻辑并不复杂。
南书房大臣,就待在乾清门外,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皇帝好几次。
而内阁大学士们,很可能一个月才见得着皇帝三、五次而已。
当然了,类似吴琠和李光地这种以大学士身份,兼南书房大臣的重臣,乃是本朝之真宰相也!
规规矩矩的见过礼之后,玉柱丝毫也没有拘束的坐到了老四的下首,并主动吩咐老四的贴身仆从狗儿:“灌了一肚子的酒,口干舌躁的,狗儿,赶紧去上壶酽茶来。”
“嗻。”狗儿也没问老四,径直下去唤茶了。
狗儿敢擅自做主,只因他知道,玉柱不仅和老四的关系很近,而且玉柱在老四心目中的地位,也极为重要。
也许是玉柱的没有见外,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四的笑容,看上去,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玉柱和老四,早就是老熟人了。
面对老四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尬笑,玉柱觉得,还不如对着原本的那张面瘫脸,反而更自然一些。
老四是个不喜欢闲聊的家伙。
既然玉柱已经来了,老四顺嘴关心了一下隆科多的身体健康,便主动进入了主题。
“表弟,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也不知道谁在暗中下的蛆,汗阿玛他竟然要普免全天下一年钱粮。”老四说的咬牙切齿,气得直哼哼。
玉柱一听就懂,还能有谁?
不是老三,就是老八他们嘛!
康熙的年纪大了,越来越好大喜功,比以前更喜欢听祥瑞二字了。
普免天下的钱粮,草民们也会得点小利。但是,王公亲贵、大官僚和大地主们最为得利,自然是格外卖力的颂圣了。
但是,康熙为图圣君的虚名,他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老四这个管着户部的亲王,就要跑断腿,操碎心。
可问题是,本朝的每年财政收入也就二千多万两白银而已。
普免天下钱粮,指的是,豁免田赋和地租,而不是免除所有的税赋。
户部的财政收入之中,田赋占了七成以上的大头。
眨个眼的工夫,老四的手头,明年凭空少了一千多万两银子的收入,这谁受得了?
玉柱没有急于回答老四的问题,他想了想,一脸平静的问老四:“表兄,不知,戴先生怎么说?”
戴铎是老四身边的极厉害的谋主,玉柱最先想到的就是,听听戴铎的分析。
“唉,他不擅理财也。”老四也够直爽的,一下子就掀开了戴铎不懂财税的真相。
接着,玉柱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老四摇着头说:“他们都不懂这些。”
见老四目光炯炯的盯在他的脸上,玉柱彻底的明白了。
老四完全不想给玉柱留下推脱的余地,而希望他主动去劝康熙回心转意,绝不能让国库落下太大的财政窟窿。
玉柱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办法。但是,他却故意皱紧了眉头,装作绞尽脑汁的样子。
只因,玉柱并不想让老四看出来,他对康熙的脾性,其实非常了解的真相。
不揣摩圣意,肯定办不好差使。
若是揣摩得太清楚了,却又犯了天大的忌讳,这叫妄揣上意,脑袋迟早要搬家!
把握好其中的尺度,不被任何人察觉到其中的奥妙,乃是玉柱的自保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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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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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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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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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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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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