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野狐岭大战的时候,张信是桓州的镇防千户,随着溃兵一路逃到河北。郭宁在馈军河营地立足,开始招募河北溃兵,张信便和同伙刘成两个,就带着本部数百人去投靠。郭宁当时把部下整编为五个都,张信和刘成分别是其中第三第四都的都将。
但郭宁很快就知道,张信和刘成的投靠出于张柔的指示。张柔和苗道润两个河北大豪,是想藉此在郭宁这股新势力里头掺沙子。
郭宁向来待下属以诚,但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心术和权术。于是张信很快就从直接领兵的都将,转成了郭宁部下负责选拔辅兵、进行初步军事训练的军校,待到郭宁在山东落脚,他又成了郝端的副手,去了宁海州安排军户赐田。
但张信并不愿意如此。郭宁在中都事变中的表现,证明了他未来的高度必定远远超过张柔等人,而他到了山东以后的勐烈扩张,更让张信清楚地明白,紧跟着郭宁建功立业,必定能得到荣华富贵。
所以张信在最近两年里,竭力表现自己的才干,又好几次在向郭宁禀报的文书中,自陈忠心耿耿,壮心犹在,愿为宣使效力于疆场。
郭宁控制整个山东东路以后,兵力迅速扩充,而可堪作为骨干的将校数量略显不足,张信便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从宁海州副都指挥使,调任仇会洛所部行军提控,负责协理军机,参予军事指挥。
这种资深军官的作用,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得到了最好的发挥。
因为骑兵的阵型松散,队列里的将士们限于所处的位置,无法看清敌人全貌,只能猜测蒙古军第二波次的攻势,动用的骑兵至少在三千人以上,或许有五千。但所有人都能清晰感觉到地面在动荡摇晃,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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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感觉就像是身处一艘动荡的小船,小船随时翻覆,蒙古骑兵就是能够把自己淹死的海水。
好在将士们是有依靠的。
他们的依靠,是自己身边镇定自若的老卒们,是偶尔在队列间走动,安抚将士的军官们。所有人都一样的披甲持兵,在过去的数月里,他们接受了同样的训练,拿着同样的军饷,遵循着同样的军纪,彼此也渐渐有了同样的信任和共同认可的责任。
他们信任自己的主帅,坚信郭宁在任何时候,都能带领他们获得胜利。他们也深知自己的责任,决心为了自己在山东的家乡,为了亲人和家卷的未来而战。
当然,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也掩不过目睹敌军冲杀而来的紧张情绪。甚至一些老卒,在敌人渐渐接近的时候,也开始害怕。因为他们拥有与蒙古人厮杀的经验,所以清晰的记得,上一次与如此规模的蒙古军本部精兵厮杀,是在野狐岭,或者浍河堡,或者密谷口,每一次都是失败。ωωω.χΙυΜЬ.Cǒm
好在将士们已经和当初不同了。定海军长久以来严格的训练,将很多东西深深地烙进了他们的脑海,使他们能够展现出超过同时代任何一支军队的稳定和坚韧。
马蹄轰鸣越来越响,蒙古人呼喊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被马蹄卷起的烟尘顺风吹入军阵,呛得人喉咙痒痒,想要咳嗽。
有士卒稍稍侧一侧面庞,视线余光扫过中军方向。中军将旗未动。有规律的鼓声隆隆不停,代表着中军没有任何新的指令。
包括张信在内的军官们开始大喊:“稳住!稳住!”
空气中忽然传出了尖锐的啸叫,所有的军官同时喝令:“举盾!”
盾牌的防御力越高,就越是大而沉重,将士们身披的铠甲,本身就份量十足,同时再举盾防箭,消耗的体力更多。哪怕是训练有素、膂力过人的士卒,一口气举盾的次数也有限。
所以,除了军阵外缘的将士以外,阵中将士只有在听到空气中传来箭失破风的声音以后,才会举盾相迎。
数百面大大小小的盾牌被同时举起,使用枪矛的士卒则立即靠前,藉着前牌刀盾手的掩护。所有人的视野瞬间一暗,周边的环境好像也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因为军械工坊的产能有限,暂且只顾到兵甲这些大头。所以盾牌这一块,定海军还没能做到统一制式。将士们手中的盾牌有缴获的皮盾,有自家制作的五边形联木牌,还有几面描着彩漆,是从南朝宋国那里流入的旁牌。
从盾牌的缝隙间向空中眺望,可以看到密集的黑点飞翔下落,那是蒙古骑兵在施展最拿手的驰射。箭失从空中划着弧线,噼噼啪啪地打在盾牌上,就像下起了一阵急雨,叮叮当当地打在甲士的头盔和铁甲上,又像是一阵冰雹。
但无论是雨或冰雹都不持久,短短片刻就过去了。
将士们随着军官的号令放下盾牌。
盾牌砸在地面的沉重声响刚过,就听到队列中传来几声闷哼。张信立即问道:“怎么样?谁伤了?有没有死人?”
“老子中了一箭,伤了胳臂,没大事。”
“咱们这里都活着呢,旁边冯都将的手下死了两个。”
这点损失放在战场上,就等于不存在。将士们继续保持原有的队列,有个脸上密布麻点的士卒低声道:“冯都将他们有点倒霉啊,他们那片,前后都有大车成排掩护。大车的车厢木料那么厚,箭失根本没有可能穿透……就这样也会死人?怕不是他们冲撞了什么鬼神……”
话音未落,张信已经噼头盖脸地骂道:“王麻子,你胡扯个屁!记下十军棍!”
王麻子“嘿”了一声,不说话了。他缩了缩头,开始端详自己的盾牌,把上面钉着的一支箭失拔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敌人的奔射扰乱不会只有一次。蒙古人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拥有超群的韧劲和耐力,他们会不断地射击,不断地威吓,不断地寻找军阵中的破绽。
第一波过去了,下一波随时会来。蒙古人甚至可以反复绕阵奔射数十次,直到天黑才停歇,而次日继续毫无停顿地一次次重复。
所以,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万一盾牌坏了赶紧修补才是正经路数。
在定海军大阵之外,阿儿孩合撒儿勒马眺望,看着己方四千骑兵分成三路,在军阵外围往复兜转了三次。
但这只是开始罢了。奔射袭扰是蒙古人最擅长的路数,要将这奔射袭扰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不止需要骑射之术,更需要精准的判断和良好的耐性。
此时蒙古军不断试探定海军的底细,而定海军报以莫测高深的静默姿态。看他们的阵型始终严整,想要试探出他们的底细,乃至制造破绽,可不是件容易事。
阿儿孩合撒儿绝对相信草原勇士的韧劲,但定海军也同样绝非弱者,所以,这种局面恐怕要持续很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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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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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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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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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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