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勉强扯几句有的没的,乌林答与话风一转:“或者,这不是将士们的意思,而是术虎高琪元帅的意思?”
当日中都政变时候,术虎高琪领有外军,而仆散安贞则是拱卫直指挥使,领有威捷军。后来仆散安贞出外试图掌控地方军政,而术虎高琪则把精力摆在了中都城里,两人可谓井水不犯河水。
术虎高琪少年时,在与南朝宋国的战争中力战奋勇,颇立功勋。驻在秦州的时候,不止善战,而且读书解事,蜀人亦知威名。后来他被诏移兵守卫中都,驻兵缙山期间,也甚得人心,士乐为用。时人多以为,他算是前一代的老将凋零后,大金国少有的知兵之人。所以当日皇帝以术虎高琪为元帅,大家都觉得很合适。
可谁能想到,术虎高琪进入中枢以后,像是变了个人也似,忽然间就从刚毅武人转变成了一个甚无节操的政客。
听说不久前,术虎高琪为了逢迎皇帝,连皇帝吃的羊肉是否肥美都要亲自。而仆散安贞在河北重整猛安谋克军的时候,朝中许多不知所谓的攻讦,背后都若隐若现地有着术虎高琪的影子。
一个堂堂的元帅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事情上头,想来也不愿,更不敢作战了。m.χIùmЬ.CǒM
而元帅如此,又何以苛求他手底下那么多的军官?
两名军官默然片刻,乌林答与又逼问:“想来,皇帝也是这个意思?”
这就更没法回答了。
皇帝即位以来,对封官许愿的瘾头一直很足,又因为战乱不休,为了激励将士,朝廷又不得不授将帅以空名宣敕,许之视功迁叙。所以中都城里狗尾续貂的事情,这两年就没有停过,但军将的名头多了,不代表军队的战斗力就强,这两年来,甚至可以说军队的水准始终在持续下滑。
上一次蒙古人入寇的时候,皇帝刚即位不久,急于展现出自己和前任大金皇帝的不同,颇有些建功立业的雄心。
于是他频频督促中都的兵马乃至中都周边各路将帅之兵出外逆战,并派遣了好些官吏在各地招募敢勇百姓,和蒙古人厮杀过几场,甚至有过调遣民兵夺回居庸关,把蒙古人堵死在中原内地的想法。
但是,或许因为他自己的军事才能并不出众,或许因为中都城里的文武官员个个忙于门户私计,又或许因为用人的眼光不到,皇帝每一次野战的尝试,结果都是失败。这些损害,对军队的损害超乎想象。
在野狐岭和密谷口两次惨败后,金军的基干力量本就不足。当时聚集在中都的兵马,已经是朝廷直接掌控的最后一些可战之兵。但因为皇帝过于急躁,这些较有经验的中层和基层军官、较有才干的骨干、较有胆勇的士卒,在一系列失败过程中大批死亡。….皇帝对应的办法,是更加努力地封官、签军,以保持庞大的兵力。但谁都明白,皇帝徒然维持着声势,却并没有锤炼精兵的能力,军队已经越来越朽烂了。
结果便是这般。
此时此刻,中都已经面临绝大危险。
不说别的,上一次中都被围五个多月,中都军民饿死了十之四五,百姓易子而食。此番蒙古军再来,又得北京路的数万降军相助,沿途攻城易如反掌,眼看着偌大的中都路,十几个军州,数十座城池,不计其数的要隘一一易手,只剩下中都和通州两座孤城。
十余日前,潞水通道被阻断,数十万军民百姓困居城池,而官员们到处搜刮私家贮积,豪商巨贾更是囤积居奇。眼看着局面一日狼狈过一日,而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暴涨了百倍!城中军民百姓想到上一次的惨烈情形,无不人心惶惶,以至于每日都有兵变、民变此起彼伏。
在这种局面下,仆散安贞亲自出马,护卫巨额粮秣来此,结果中都城里,竟然连出兵接应都不能!不敢!
从良乡到中都大兴府,是全无起伏地形遮蔽的平川,所以很是危险,这无需讳言。但那归根到底也只有五十几里地,一天的路程!
河北宣抚使仆散安贞为了这些粮秣物资,从经营许久的霸州益津关长驱至此,足足一百七十里路程,沿途连续攻打了蒙古附从军控制了几座城池,这难道不危险?
更不消说,山东宣抚使郭宁一边在直沽寨与蒙古军恶战,一边派出上万的人手,挤出自家府库里数万的粮秣,从山东行来,路途不下七百里!
谁能想到,中都朝廷兵马,连五十几里路程的风险都不敢担着!
大金怎么就颓靡成了这般模样,枉费仆散宣使一番苦心!
乌林答与越想越气愤,恨不得握紧双拳,痛殴眼前两个传话之人,但他又实在自忖打不过这些武人。他喘了好一阵粗气,终于戟指二人,骂道:“我家宣使明日就走,明日就回河北去!管你们怎样!”
乌林答与也是女真人的名门之后,与皇室世为姻婚,娶后尚主的。他本人与世宗昭德皇后有亲,以奉职、奉御起家,历任尚食局直长、监察御史,凭此身份,并不会在术虎高琪的元帅府里束手束脚。
大吼了两声,他便拂袖而去。
两名军官愕然间,杜时升干笑两声,转身也走。
杜时升匆匆走到帅府以外,自家马车从旁边巷道转出。他待要登车,却见乌林答与在门前的空场来回踱步,脸上的怒气犹在。
他几步站到杜时升面前,沉声道:“这件事有鬼!”
“怎么讲?”
“你家宣使运来的是粮食!”
乌林答与戟指空场边缘,那里的一处墙脚,正聚集着好几名瘦骨嶙峋、宛如恶鬼的流民:“眼下这中都城里,粮食就是命!谁能找到粮食,就是所有人的救星,就是朝廷的大功臣!可术虎高琪竟然不敢出兵?他怎么就不敢出兵?这其中,必定有鬼!”….杜时升把他在车辕上的一只脚收回来,听着乌林答与继续喝道:“向我们传令的两人,一个是武卫军右翼都统完颜磷,一个是近侍局使完颜斜烈。这两人,一个是术虎高琪的臂膀,一个是皇帝的亲信。所以我说,这还未必是术虎高琪的意思,皇帝自家也胆怯了!他们怎么就怕成了这样?这其中,一定有鬼!”
这倒不必乌林答与反复强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杜时升记得,就在旬月前,陈冉监管粮船,从直沽寨沿着漕河北上,便是完颜磷和完颜斜烈两人气势汹汹地率领精骑出面拦截,严厉阻止外军入中都。这才隔了多久,朝廷就连一兵一卒都不敢派遣出外了?
是什么让他们怕成了这样?
杜时升心念急转。
但他和乌林答与并非一路人,当下只点了点头,登车便走。
车架转过圣安寺,往开阳东坊方向走了段。到了某处行人稀少的路口,车帘忽然被人一掀,有人闪身入内,急促地道:“郭六郎这时候发遣辎重来此,岂不是羊入虎口?快快传讯,让他们赶紧走!”
杜时升并不答话,而车辆继续向南。
过了两个路口,转过一处炭场的时候,车帘又被人掀开,有人躬身入得车厢,口中只道:“让城外郭六郎的人快走!蒙古军就在北面金口河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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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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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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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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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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