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避免。
对于庚龙而言,就像他临死一跳前所说的那样,他这一生,已然足够波澜壮阔,就算现在告别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医院。
送灵的车队已经准备就位。
落叶归根。
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草率埋葬。
以一种令人唏嘘的意外方式客死他乡的庚龙遗体将被送往机场,然后乘私人飞机,抵达江南,在那举行正式的追悼仪式。
医院大楼下。
一群人目睹着庚龙的遗体被抬出来。
出于和宋朝歌的关系,郭安乐也赶到了现场。
以他的身份,是打心底不待见这类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的,但郭安乐也没法否认,对方确实称得上是一个人杰。
神州大地,数亿亿人,能称雄一方的,又有几位?
当然。
身死道消。
一切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抬灵人员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郭安乐忍不住朝不远处一袭肃穆黑衣的年轻人看去。
作为当事人,虽然自己是被撞的一方,没有责任,但江辰还是人道主义的赶来吊唁。
幸好现在是大白天。
光天化日。
不然他应该会有点担心庚龙会不会诈尸跳起来。
仇人来给自己的遗体送行。
多可歌可泣。
现场人虽然多,但是很安静。
走下台阶后,抬灵人员停了下来。
胸口佩戴白巾的宋朝歌迈步上前,一语不发,抬起手,放在了庚龙的灵柩上。
江辰静静看着。
宋朝歌面无悲戚,也没说任何悼词,抚了会灵柩后,便收回了手。
也是。
亡灵已经听不见生者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抬灵人员朝送灵车走去。
此时。
又有车驶来。
众人扭头。
下来的是兰佩之,以及聂传雄。
江湖人士,都重义气。
即便被背叛,也赶来送庚龙最后一程。
“唉。”
聂传雄对着灵柩轻轻叹了口气,貌似遗憾惋惜。
“兰姨。你能来,庚龙一定很高兴。”宋朝歌道。
生离死别,应该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
可兰佩之面如平湖。
也是。
像她这样的人物,恐怕早就看淡了生死。
看了眼庚龙的灵柩,她问宋朝歌:“你不送他回去?”
宋朝歌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庚龙,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但我得留下来,兑现我对他的承诺。”
江辰默不作声。
灵柩被抬上车。
车队启动,朝医院外开去。
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能有这么一帮显赫人物送行,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殊荣了。
“江兄,事情已经过去了,意外就是意外,你不必介怀。”
宋朝歌转过头安慰,似乎还在担心,对方会因此自责。
究竟得多深的城府,才能够做戏到如此程度?
以己度人,假如换作自己站在对方的位置,江辰自认比不上对方一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或许对这位而言,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能都只是工具。
庚龙的灵柩走后,宋朝歌与郭安乐随即离开,临走时,这位郭氏公子格外扫了江辰一眼。
昨晚被何以卉送回酒店的江辰神情自若,礼貌的点了点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江先生,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还真是惊险。”没有外人,自然不需要再顾及,聂传雄唏嘘道:“真没想到庚龙会如此疯狂。”
不是疯狂。
而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受伤?”兰佩之问。
江辰摇头,如实道:“挨了一枪,好在提前穿了防弹衣,不过到现在胸口还是有些疼。”
聂传雄挑了挑眉。
没在现场,具体经过,他当然不太清楚,可是凭借丰富的经验,不难揣摩一二。
“江先生真是胆大心细。”
聂传雄笑道。
“你就不怕他真的一枪崩了你?”兰佩之道。
“何小姐给了我一把枪防身,比身手,我肯定不是对手,但比枪法,他应该比我也强不了多少。”
江辰轻松的笑。
虽然看上去确实有点像走钢丝,但他的确也有一定的把握。
没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而且。
目前已经招惹了像宋朝歌这样强大的对手,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去留给他慢慢成长。
他需要迅速的锤炼自己。
越是凶险的危机,越能磨炼意志。
就好比那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能说你运气好,不然刚才被送走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兰佩之的话,有些大煞风景。
江辰苦笑。
“竞拍快开始了,做好准备吧。”
留下一句,兰佩之转身上车。
“江先生,先走了。”
江辰点了点头。
聂传雄跟上。
自己解决掉庚龙,对方难道不是应该该高兴才是?
怎么一句夸奖都没有?
是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吗?
可如果自己带着一大帮保镖,或者继续“抱”薇拉的大腿,找不到机会的庚龙,会铤而走险?会亲自出手,会跳海身亡?
宋朝歌能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庚龙的遗体,无话可说?
江辰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兰佩之应该是关心自己,可他并不需要这种模式的关心啊。
为什么不能像那些普通女人一样,自己冒着风险帮忙解决掉心头之恨,从而感动万分呢?
昨晚自己只不过买了个廉价的小蛋糕,人家赌王千金就……
江辰迅速掐断飘散的思绪。
想这些干什么。
“江先生还年轻,血气方刚,我年轻时,也一样。”
车上。
聂传雄缅怀道:“当年,我一个人一把刀,就敢跑去和人家谈判,现在肯定是没这份胆量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
“这人呐,真是年纪越大,胆子却越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凡事计算得滴水不漏,永远把自己放置在绝对安全的位置,固然聪明绝顶,可往往那种敢于冒险不缺胆魄的人,好像更令人欣赏。
“江先生应该把所有的步骤都料想到了,所以才会选择那么做。”
“他又不在,你这么夸奖他,他也听不见。”
聂传雄失笑,“不是夸奖,是肺腑之言,当下已经很少能看到这么有胆量的年轻人了。”
“胆量再大,也不过是莽夫,如果庚龙不是知道自己刺杀薇拉·杜邦失败,已经很难有活路,宋朝歌不会再保他,今天被送走的,不一定是谁。”
聂传雄偏头,“可是兰小姐不也很欣赏这种‘莽夫’行为吗?”
虽然语气貌似斥责,但兰佩之的脸上,确实看不到任何不满。
聂传雄如此,她也是一样。
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喜欢那种步步为营每一分每一毫都算计到位的人物的。
人不是机器。
有缺陷,才真实。
“他知道庚龙要动手,故意创造出给庚龙动手的机会,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为了亲手给兰小姐出口气,其心可嘉啊。”
聂传雄继续道。
兰佩之瞥了他一眼。
这位在杀伐决断的濠江大佬立即噤声,像是什么都没说,装模作样的扭头看向窗外,像是触景生情,念叨了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啊。”
回到酒店。
推开门。
江辰面露无奈,“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薇拉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沙发上。
“你什么态度,我可是专门来给你道谢的。”
江辰不为所动,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关上门,说道:“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所以不用客气。”
薇拉翘着二郎腿,趿拉着高跟鞋,托着腮,扭头打量着他,瑰丽的琥珀眼神采奕奕。
“我确实没有看错人,言出必践,挺爷们的。行,一个处理掉了,剩下的一个呢?你打算怎么解决?”
“……”
这妞还真是锱铢必较。
果然记恨上宋朝歌了。
“宋朝歌不能动。”
江辰走近,再度提醒。
杀庚龙,不算什么,以其罄竹难书的罪行,杀了他,甚至还可以称得上为民除害。
可如果对宋朝歌下手,那概念就不一样了。
不提别人。
兰佩之都不会允许。
“我没说过要杀他,不然他早死了,比他那只走狗还要先走一步。”
薇拉漫不经心道。
江辰丝毫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换作别人,可能是信口雌黄,可这妞即使再多缺点可她很少说大话。
千里之外惨死的那些人,就是鲜明的例子。
“这么想就对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听不懂。”
“……”
江辰没教她东方文化,直白道:“庚龙是他的黑手套,庚龙死了,等于断了他一条胳膊。”
“我死了两个保镖,他只断了一条胳膊,你觉得公平吗?”
江辰一时被问住。
薇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即使不出门也会画精致妆容的漂亮眉毛跳动,“你说要不我把他的第三条腿给打断,怎么样?”
江辰内心一震。
老外就是老外。
说话就是直接奔放啊。
江辰沉思,这次倒没有再审时度势的进行规劝,反而点了点头,“我觉得不错。”
对于男人来说。
没了第三条腿,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甚至比直接死了还要凄惨。
“那你去。”
薇拉道。
“这不是你自己想的法子吗?你自己去。”
“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出气的。”
果然。
这妞一点都不傻,很清楚轻重。
江辰没再继续开玩笑,认真的道:“宋朝歌来濠江是为了何氏的赌牌,你想出气,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让他空手而归就够了。”
“叮。”
短信声响起。
江辰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
只一眼,他顿时变了脸色。
薇拉好奇的凑过头来。
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即将手机熄屏。
“什么东西?看看不行?”
这时候的薇拉,又像一个幼稚的女孩。
“我有点事。”
薇拉像是没听懂,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你先回去。”
江辰只能直白道。
“话还没说完呢。”
薇拉不愿意走。
“我待会再去找你。”
“你干什么……”
眼见薇拉还不动,江辰起身,直接把她拽了起来,拉了出去。
推出门。
“砰。”
门关上。
“咚咚咚……”
外面传来恼怒的砸门声。
江辰充耳不闻,走回房间,立即拿出手机。
“何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
刚才的短信,是何以卉发来的。
没有任何文字信息,只是一张图片。
正是昨晚在海边,他和何以卉的“亲密照”!
准确来说,是何以卉非礼他的画面。
难道昨晚是对方故意设的局?
江辰脑子里不禁冒出这个猜测。
这样的例子,并不是没有,俗称美人计,很多商业大佬都中过招。
可是堂堂赌王千金亲自上阵,未免太舍得下本钱了吧?
“昨晚我们被人拍了。”
何以卉声线平静,而且做出的回复好像也等同一句废话。
照片都出来了,不是被拍了还能是什么。
关键的是,什么人拍的。
“谁拍的?”
江辰立即问道。
这张照片一旦曝光出去,势必引起满城风雨,以何以卉非常的身份,指不定全国都会知道。
江辰没指望过自己能够一直隐姓埋名,但也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一个采风的记者。”
采风的记者?
不是对方设的局?
稍微冷静下来,凭借他对这位赌王千金即使不算多深的了解,江辰意识到,自己或许是以恶意揣测他人了。
对方应该不是这么心机的人。
当然,不是说这位赌王千金没有城府,这种家庭环境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天真烂漫,但也不至于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照片没有被发出去吧?”
“没,被拦下来了,那个记者也已经被找到。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告诉我?
既然解决了,那还有什么好通知的?
不过得知没有曝光出去,江辰松了口气,“何小姐,麻烦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我不想被卷入舆论当中。我想何小姐应该也不想被误会。”xǐυmь.℃òm
误会?
是误会吗?
何以卉没说话。
气氛安静下来。
“……还有事吗?”
江辰试探性问。
“没。”
“嗯。”
嗯。
居然就这么“嗯”了一声。
然后。
“嘟……”
那头。
何以卉错愕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嗤然一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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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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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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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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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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