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参加演出的表演者们,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以及村干部举行了会餐。
地点就在离村剧院不远的阿福餐馆。
顾名思义,老板名字里就有一个福字,一直在村里里经营这家餐馆,几十年来,始终如一。
从壮年到暮年。
从二人到二人。
“佩之,刚才那场梁祝,让我想到了当年你和永文的表演。”
餐馆的面积不大,拢共也就四张桌子,此时已全部坐满。
这在农村,已经是少有的热闹。
老板邓福来敬酒。
“老邓,怎么是你上菜?阿祥那小子呢?”
武广江问。
兰家人自然和张支书马院长等一干村干部坐一桌。
“他在炒菜呢,都忙活了一下午了,我年纪大了,只能干这些杂活。”
“阿祥那小子不错,手艺比你要强,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张支书笑道。
“福伯,赵婶呢?”
和邓福喝酒的时候,兰佩之主动站了起来。
多年以前,她在村剧院演出的时候,因为回家吃饭比较麻烦,所以和剧院的同伴们经常来这间餐馆吃。
邓福很少收钱,基本上都是免费供应。
“她去年就离开了。”
兰佩之眼神微凝。
“老毛病了,心脏不好,她跟我一辈子没吃过什么福,不过好在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
老板邓福笑容安详。
张支书等人沉默。
兰佩之默默品了口酒。
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永文那小子?”
老板邓福转移话题。
“他回去了。”
马院长解释道。
“回去了?”
邓福诧异,“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这小子怎么能缺席?”
“永文哥最近忙着收虾,很忙。”
武圣那小子囔囔,对尚永文比较维护。
邓福嘀咕了一声,也没就这个话题多提,扭头瞅了眼今天的表演者那一桌。
“佩之,听说那青年是你朋友?”
兰佩之看了那边一眼。
那桌也挺热闹,因为都是年轻人,没什么约束,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个性大大咧咧的田雪更是一只手搭住了江辰的肩膀。
“嗯。”
“挺有天赋,梁祝这场戏,我看过无数遍了,可是今天他们对这场戏的改动,真是精妙。”
老板邓福给予极高的赞誉,刚才也欣赏完整场演出。
兰佩之不置可否。
“孩子,你今年多大?”
年轻的表演者们都非常有礼貌,见时候差不多了,依次给村里的老人进酒。
江辰看到了田雪的外婆,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分外和蔼。
“二十……”
江辰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年龄,还在及时发应过来,“二十八。”
“你二十八了?”
外婆还没出声,田雪便忍不住诧异道。
她一直以为,对方和她差不多年纪。
“嗯。”
江辰面不改色的点头,因为在兰家撒了谎,所以他只能将这个谎言坚持到底。
“所有人都说我长得比较年轻。”
“二十八,也不大。”
田雪外婆念叨,然后又问:“有女朋友没?”
江辰这个时候,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做晚辈姿态,谦逊的摇了摇头。
见状,田雪的外婆笑容更加慈祥,因此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你和小雪配合这么默契,以后,可得多多联系,多个朋友,总是好事。”
“外婆!”
田雪哪里听不懂老人的意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演戏时淡定自若,可这个时候却不好意思去看江辰。
江辰不好回应,只能陪笑不语。
“别在意哈,我外婆就是这样,每次回来,都催我找男朋友。”
离开那桌后,田雪小声的道。
“没事儿。”
江辰满不在意的一笑。
“你真的有二十八岁?”
“要不给你看看身份证?”
田雪摇头,只是奇异的看了看他那张越看越……顺眼的脸。
不愧是干传媒工作的,田雪待人接物确实有两把刷子,即使和村里的这些干部打交道,也是游刃有余,只是在面对兰佩之,却显得有些拘谨,气场人眼可见的迅速减弱,甚至舌头都变得有些打结。
“兰、兰姑您好,我是田雪。”
江辰在旁边看了,暗自觉得有趣。
不过这也正常。
普天之下。
有多少人能在血观音面前泰然处之?
“演得不错。”
兰佩之轻声道。
“谢谢兰姑夸奖。”
田雪娇颜泛红,连忙道谢。
表演者们向村干部敬酒,兰佩之对江辰道:“吃完饭,别走了。”
江辰讶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他能走哪去?
不过江辰也没多问,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意识到兰佩之可能找自己有事,所以江辰控制了酒量,他酒量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免得到时候喝多了闹出丑事。
“佩之,你要的菜和酒。”
“谢谢福伯。”
“没事。”
看着长大成人,那股子气质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女子,福伯欲言又止。
本来他想说没事常回来看看,可是又想想对方今时今日之成就,还是忍住了。
“福伯,照顾好自己。”
邓福目含欣慰,爽朗一笑,“知道,不过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躲不过,也没法躲,看到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快走吧,待会菜凉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兰佩之点了点头,提着打包的酒菜,提前离场。
江辰见状,和田雪等人告罪一声,跟了出去。
田雪目送两人前后走出餐馆,眼底流露出一丝自己或许都没察觉的黯然色彩,然后又兴高采烈的和其他人聊天喝酒。
“你喝酒了,我来开吧。”
见兰佩之打算上车,江辰急忙道,真可谓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你没喝?”
简单一句反问,就把他堵得无话可说,兰佩之随后拉开车门,“上车。”
江辰钻进副驾驶。
宝马启动,离开阿福菜馆。
兰佩之没说话,江辰也保持沉默。
兰家人都还在餐馆里,他也看见了对方打包的饭菜,不过他什么都没问。
因为出色的记忆能力,通过这两天田雪的接送,他大致已经清楚兰家到剧院的路线,而此时宝马行驶的方向明显不同。
江辰望着窗外,始终没有出声。
“演的不错。”
兰佩之打破了沉默。
“都是田雪的功劳。”
江辰很谦虚,并且补充说明了一句:“关于剧情,都是她的想法。”
兰佩之没有接茬。
车内又恢复了沉寂。
江辰偏头。
都说再漂亮的女人,都有看腻的一天,可这张容颜不同,就和美酒一样,愈久弥香。
他此时很想知道这个女子心里在想什么,可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更别提这尊血观音了。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江辰轻轻吸了口气,为免引起对方不快,收回目光。
“你平时不是很多话吗?怎么今天这么沉默。”
兰佩之出奇的问道。
“我只是觉得,兰小姐或许现在想安静一会。”
江辰目视前方,轻声道,
兰佩之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了句:“最愚蠢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我什么都没说。”
江辰很快回应。
兰佩之没再说话,十几分钟后,赶在太阳下山前,不出意外的停在了一栋双层楼房前。
屋外有两棵枇杷树,亭亭如盖。
“我在车里等?”
江辰扭头问,一点奇怪的反应都没有。
“一起进去。”
兰佩之推门下车,正要从后座拿出打包的酒菜,可是江辰抢先一步。
她看了眼江辰,没有多说,关上车门。
此时大门开着,从剧院回来的尚永文正在客厅里整理渔网,见有人进屋,下意识抬头。
然后。
神情一滞。
“你怎么来了?”
很快。
他挤出笑容。
“想来你应该还没吃饭,所以给你带了点。”兰佩之平静道。
尾随其后的江辰此时上前一步,提了提手里的酒菜,自来熟般笑道:“还是热的。”
“快请坐。”
尚永文反应过来,急忙招呼道,将手里的话暂且放下,热情的给两人准备茶水。
江辰跟着兰佩之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多说。
“江先生,你今天的演出我看了,相当出色。”
“谢谢,我一直担心演砸了,好在侥幸过关。”
江辰相当谦逊,然后道:“先吃饭吧,待会凉了。”
尚永文点了点头,也没客气,看了看兰佩之和江辰二人。
“我们已经吃过了。”
兰佩之道,停顿了一会,又说了句:“如果你缺酒伴,我们倒是还可以陪你喝点。”
尚永文莞尔一笑,爽朗道:“那行,我去拿杯子。”
江辰正襟危坐,知道自己此时身处微妙的环境,宁愿什么也不做,也不愿犯错。
“赵婶走的时候,你知道吗?”
兰佩之握着酒杯,同尚永文喝了口,再加上江辰。
根本不像多年不见,看不到任何的生疏。
尚永文也是一样。
“我和阿祥一起处理的后事,你放心,赵婶走的时候,是突然之间,没受多少苦。”
兰佩之握着酒杯。
“江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尚永文转头看江辰。
江辰平和一笑,“我做的很杂。”
“江先生应该才二十多岁吧?”
江辰点头。
“年少有为。”
尚永文举起杯子,“我敬江先生一杯。”
江辰表现得很谦逊,无丝毫傲慢,和尚永文就像朋友间闲聊,并且时刻把握分寸,没有企图去挖掘对方和兰佩之的过去。
“抱歉,我去下厕所。”
“我带你去吧。”
“不用,告诉我位置就行。”
“左拐走一会就到了。”
喝了一杯酒的江辰起身。
大堂里只剩下了兰佩之和尚永文二人。
“你打算一直待在村子里?”
对江辰的离开,兰佩之视若无睹。
“不然呢,还能去哪。”
尚永文笑,“我又不像你这么有能耐,现在的生活,我很知足。”
兰佩之喝了口酒。
她喝酒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很豪放,一口就是一小杯,转眼杯子就空了。
“这么久不见,你的酒量,没想到变这么好了。”尚永文感叹,然后问:“还喝吗?”
兰佩之将酒杯放下,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的默契还在。
尚永文并没有劝,拿起酒,又给她满上。
“江先生是一个不错的人。”
兰佩之嘴角微扬,“你和他才见过两面,怎么知道他不错?”
“不止你们女人有直觉。”
尚永文笑道:“我虽然没有出过村子,但人心见过不少,在这方面,可不输你。”
他笑饮了口酒,“而且你会带他回来,已经足以说明我的判断不错了,不是吗。”
兰佩之没有回应。
“你的养殖做的怎么样了?”
“蒸蒸日上。”
尚永文脸上流露出一抹傲然,“今天赚个小几十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听说村里马上要建立合作社,到时候,成本减少,收益能更高。”
兰佩之淡淡一笑。
“你还挺知足。”
“这人嘛,就得知足,想起咱们小时候那会,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梦寐以求了,不是吗。”
兰佩之含笑不语,举起酒杯。
尚永文和她碰了碰。
江辰去上厕所,就再也没有回来。
兰佩之和尚永文也没有觉得奇怪。
两位儿时好友阔别多年坐在一起,喝酒喝了一个多小时。
“回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兰佩之轻轻颔首。
尚永文没有喝醉,但他喝酒显然有点上脸,此刻脸红耳赤,相比之下,兰佩之若无其事。
他起身相送。
门口。
兰佩之跨过门槛,可以看到,江辰等在车旁,像是在欣赏日落月升时的风景。
“就到这吧。”
尚永文停下脚步,“好。”
“你年纪不小了,还是一个人,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兰佩之轻声道。
尚永文莞尔,“知道了,我办酒的时候,你来不来?”
“一定到。”
“那就行。”
“走了。”
兰佩之重新迈步。
不是所有的分别都惊天动地。
就像当年。
谁也不知道,那一场分别,将原本相同命运的二人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这次也一样。
谁也不清楚。
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兰佩之走到车边。
江辰若有所觉,转过身,“吃完了?”
兰佩之注视着他,莫名说了一句。
“谢谢。”
江辰微微一笑,“没事。”
“你来开车吧。”
兰佩之将钥匙丢了过去。
二人上车。
就在江辰打算启动时,听到呼喊。
“等一下。”
他放下车窗。
尚永文将一包虾塞了进来。
“武圣之前找我要虾吃,你们给他带回去,我这段时间忙,省的忘了。”
“好。”
江辰扭身将虾放到后座。
“走吧。”尚永文挥手告别。
江辰偏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兰佩之,放上车窗,启动车辆。
夜色下。
尚永文望着远去的宝马车,笑容没有收敛,透着豁达,眼神和夜里的乡村一般,宁静而安详。
佩之。
一定要幸福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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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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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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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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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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