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霎时之间没了血色。
“日记本……一直都在你那?”她放在把手上的指尖都在颤抖,想起隔着一扇门屋内的许纵,周弦思突然没了开门的力气。
“妈,你为什么要给他看我的日记本?”周弦思哑着嗓音,泪水也跟着下来。
“我喜欢他只是我喜欢而已,你为什么要把当年他一直自责的那份愧疚还要再戳破了加到他身上,你为什么要一遍遍那么深刻地提醒许纵他并不知道的那三年?”
“周弦思!”顾怀薇让她冷静些,指着那扇门反问,“你喜欢了他整整三年,那日记本里三年的心酸和苦涩你都比谁都清楚,你难过了多少回?掉了多少滴眼泪?这些全都是因为这个男生!那种喜欢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的感觉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不是的!”周弦思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不是只有我喜欢了他三年,他也喜欢了我三年,妈,我没有低到尘埃里,我喜欢他就像他喜欢我,是我们小心翼翼从没有宣之于口的暗恋。”
“我和他走过了最好的青春,最好的三年,我们彼此都没有放弃过,我们的坚持不是为了感动你们任何一个人,只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而已。”
这次换做顾怀薇震惊,楞在原地。
弦思说,那个男孩也喜欢了她三年。
从高中就喜欢的三年。
周弦思没再管她的情绪,说完转身就立马开了门。
屋内男生正颓废一般地坐在地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起了褶皱,凌乱的窝在那一角。他头垂地很低,手上拿着那一个被撕了两半的日记本,上面似有湿润滴落,润湿了那一页的纸面。
周弦思看到他翻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曾那么骄傲拔萃的少年,在这一刻,敛去了所有出色的光芒,如被人折了脊背一般,低迷又自卑地看着她的日记本。
周弦思眼泪夺眶而出,心口像是被大石突然砸了一下,疼的她无法呼吸,走过去的几步都艰难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握住许纵的手,喊他:“许纵,别看了,真的别看了。”
许纵翻页的手指顿住。
他缓慢抬头。
一向懒漫浅淡的眸子充斥着惊人的红色。
“对不起。”一开口,他嗓子如含了沙一般,哑的不像话。
“周弦思,真的对不起,当年的那些事我他妈真是个混蛋,我居然让你伤心了那么久,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那三个字。
抓着日记本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不是的。”周弦思哭着摇头,“不是的,许纵,真的不是的,那些事我都忘了,真的,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许纵缓缓闭眼,清晰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
他再次睁开。
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说的极慢:“孟思萱从小曾在长川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后来她父亲的生意做到了其他城市,他们一家也跟着迁居了。”
“我们一直没见过,再后来,便是我叔叔出事那段时间。”
许纵深吸了一口气,眼睫微动:“那个时候她父亲因为生意合作原因再次回到长川,我叔叔曾跟他深交,所以在那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是他帮忙以合作的理由和许建宏及许建珊在公司里周旋,我爷爷才会那么快把叔叔那件事查清楚。”
“我叔叔一直承他这份恩,我也记着他在我叔叔最难的时候曾施以援手,但这一切仅仅是对孟家,对孟思萱父亲,跟我和孟思萱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从没有对她有过任何想法,对她最深的记忆也只是小时候曾住在旁边的邻居,她在那一年转到三中的决定,我并不知道。”
“周弦思,我从没有让她转学来三中陪我。”
许纵攥紧了手心,指甲嵌到皮肤里他也毫不在意。
那双本瞩目漆黑的眸子浸满了湿润,眼尾也泛着浓浓的红色。
他说:“那么一段黑暗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封闭了,没有让任何人走进去,但除了你,也只有你,周弦思。”
周弦思听的心酸,视线被泪水模糊。
她跪在地上抱起那个少年,压抑着说:“许纵,你别说了,也别看了,那些都是我乱写的,你不要信,一个字也不要信。”
她眼泪不断,后悔到有那么一刻周弦思想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她当初会那么轻信孟思萱说的那些话,而误会了那么好的许纵。
“还有洪炫,我让洪炫不要追她不是因为我对她偏向,只是因为我不想让洪炫因为她受伤。”许纵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洪炫跟我说要追她,我并未在意,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孟思萱一边跟我说不喜欢洪炫,一边又跟洪炫私下来往,并未直接果断的拒绝过洪炫,所以我才提醒洪炫对她收手,不要进了孟思萱的那个圈子。她的心思我并不想猜测,我只是不想她用在洪炫身上。”
“再后来,洪炫怎么选择我并没有理会,因为我觉得孟思萱的事跟我并没有关系,我也并不在意。”
周弦思瘫坐在地上,她吸着鼻子很用力地说“对不起”
许纵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苦笑了下:“周弦思,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当年圣诞节的那两个橙子是你放在我书包里的,我以为,是孟思萱动了我的东西。”
橙子的盒子里写着“平安喜乐”四个字,那是特意贴上去的艺术字体,并不能辨认笔迹。
那年圣诞节的前两天孟思萱父女两曾到他家拜访过许建墨,而许纵屋子里正放着要做给周弦思的雪人和卡片。
“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做雪人的工具和那张要送你的头像卡片被人动过,而我橱窗里你送我的那个生日吊坠也被人动了位置,所以我想当然地把这一切归咎到进我屋子动我东西的孟思萱身上,我以为她看到了那个平安喜乐的吊坠,所以送给我的橙子盒子里也会写那些字。”
“但雪人我只送给了你,还有那张卡片,不是因为孟思萱喜欢所以顺便送给你,就只是,送给了你一人。因为你曾告诉我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方向,你说你是因为我的头像才记住了这句话。”
所以自那之后,许纵也才知道,他们家那些永不能见光的黑暗一角原来是光要照进来的入口。
许纵低头,把日记本翻到圣诞节的那一页,周弦思忙去盖住:“许纵,你别看了,真的别看了。”
那些年的酸涩和无力像是全然在这一瞬再次压到周弦思的身上,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
她还记得那个被她从垃圾桶里捡回的雪人。
那个她曾以为是孟思萱和许纵一块制作的雪人,还有那张孟思萱曾故意误解她的头像卡片。
许纵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缓缓把她手移开。
他说:“周弦思,这个日记本我看了两遍了。”
在周弦思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了尾。
强烈的窒息感将周弦思困住,她别过头,咬着唇将自己的哭声压回去。
她不想让这个少年因为她难过。
周弦思用手背擦了下,哽咽着嗓音说:“许纵,这些真的不重要了,孟思萱对我们来说真的只是无关重要的一个陌生人,她跟我们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她不重要,但你重要。”
当年曾让周弦思那么伤心难过的那一件件事,他许纵必须要一件件说给她听。
日记本又被翻了几页。xiumb.com
许纵指尖在2014年1月16日那页顿住,即便再看一遍他还是没有勇气睁开眼直面那满页“红糖水”的心酸。
“那晚的红糖姜水是给你冲的,杯子和红糖姜块都是在学校里的超市买的,后来杯子被洪炫打开,我不想你被过多人关注评论,才故意说红糖姜水是英语老师冲好了让我带给你。”
“再后来你去洗杯子,我去水池台找你,意外碰见了孟思萱,她问我要红糖姜水和暖宝宝,她说她们班同学看到了我在超市买这些东西,以为我是给她冲的,她说她肚子疼,问我给她冲的红糖姜水还有吗?”
许纵摇头:“但那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红糖姜水不是给她冲的,暖宝宝也不是给她买的,那些全部都是给你的,只是给你周弦思一人的。”
“还有北咸,我并没有说过我要去北咸,只是叔叔曾在我和她的面前提起过,说那里的风景好,他想让读我那边的公安大学,但我的大学和孟思萱去不去北咸,或者她到底去哪个城市毫无牵扯。”
许纵声线慢慢恢复,却仍是又低又沉:“我也曾把北咸这座城市作为我大学的规划之一,但那是在知道你要去淮灵之前,在知道你要去淮灵后,我大学的方向,便只有一个淮灵。”
日记本再次被两人的泪水晕湿。
周弦思哭到嗓子发堵,她低着头,任鼻尖的酸涩一点点扩散,很轻很轻地说:“真的对不起,许纵,对不起。”
那像一只网的愧疚和自责彻底将她罩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挣扎着逃不出来。
这一刻,周弦思才知道,自己当初曾误会了那么值得被爱的许纵。
那是她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啊。
“周弦思。”许纵抬起她的头,四目相对。
两人同是猩红的双眸。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在那个时候都没有放弃那么混蛋的许纵,谢谢你那么炙热又用尽全力地喜欢着我。”
“可是我后悔了。”
突然地一句,周弦思楞然。
许纵:“周弦思,我后悔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在确定心意的那一刻跟你表白,我后悔我作为一个男人为什么畏畏缩缩地不敢说出你的喜欢,我后悔我为什么要顾虑那些肮脏不堪的污秽把对你的心思压住,它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他妈为什么要把这份喜欢遮掩了三年?”
没有这三年,周弦思也就不会流过那么多滴眼泪。
看到日记本的那一刻,许纵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颤抖到连站都站不稳。
周弦思缓缓眨了下已经肿胀的眼皮,她又哭又笑地摇头:“许纵,我不后悔的,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喜欢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庆幸,庆幸周弦思这一生遇到了她的许纵。”
话落,她倾身上前。
两人间的气息骤然混合,有泪水的酸涩,还有不知名的苦涩。
周弦思吻得很轻,轻到小心翼翼中又夹着那丝安慰。
那么好的许纵,本就值得人世间所有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后。
周弦思退开,对他笑:“许纵,我们会一直很好的。”
许纵说“一定会”
他这一生不求岁月善待,只求周弦思一人能被时光眷顾,从此如愿以偿,所有的美好皆向她奔赴而来。
……
合上日记本的那一刻许纵忽然想到什么,他倚着一旁的桌子淡声道:“高一那年我叔叔出事的那段时间我曾堕落过,那个时候对你的疏远,只是觉得我那样的家庭不该让这么好的你去沾染分毫。”
所以再回学校后,他刻意对周弦思冷淡。
那个时候即便还不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思,但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好学生不该和我这种生活在泥水沟里连阳光都不配有的人走得太近。”
所以他宁愿自甘堕落,自我放弃。
周弦思收拾日记本的动作微顿,即便过了很久,再听到许纵这样说自己,她还是感觉压抑的难受。
日记本被她塞进一个抽屉里。
沉默了很久,周弦思才开口:“许纵,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许纵侧目,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心疼。
刚刚的日记本里除了记录她高中三年暗恋的心酸,同时还有的,是她对这个家庭的窒息无力。
他将人揽入怀,不忍心听她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周弦思,不要想那些,也不要说。”
许纵微沉的嗓音里透着不忍的轻柔。
周弦思靠在他胸膛,看着门口处声线缥缈地开口:“许纵,所以没关系的,你看我的家也没有那么圆满,我也曾想过我这样不堪的家庭又怎么配得上那么优秀的你,明明我也是那个被阳光照不到的人啊。”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许纵,对我来说,喜欢你才是有了阳光的眷顾。”
才会觉得曾经那么不堪的自己原来也是可以与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共肩睥睨的。
是啊。
对许纵来说,喜欢周弦思他这一生才叫完整。
才能叫做人生。
他说:“周弦思,你要知道,在这飘着花香的世界里,本就有泥泞,有沼泽,有荆棘;但你也要知道,在往后的每一天里,会有个人,一直爱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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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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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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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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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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