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2月24日,是许纵的生日。
也是她的生日。
上学前,周弦思看着书架台上那个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模型出神,直到门外顾怀薇再一次催促她才慌乱着将模型装入了书包。
最后一次了,就最后一次了。
给他吧。
刚开学,学校举行了高三的开学典礼,周弦思和许纵作为高三年级的优秀生代表发言,两人手握一份发言稿,站在入口处等待叫他们的名字入场。
讲台上老钱作为一班班主任分析这些年的高三生心理曲线图和重要过渡段,他说的专注,已经延长了十多分钟。
许纵慵懒着靠在柱子上,环着双臂慢悠悠地掀了下眼皮:“老钱没完没了了。”
默了几秒,周弦思眼界微垂,淡淡接道:“应该快了吧。”
她面上听得认真,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老钱身上。
闻言,许纵微微侧目。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稿子,长长的睫毛偶尔随风轻闪,眼神平静地过分。
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许纵站直身子刚叫了声“周弦思”,周围的音响里已经响起了两人的名字。
台下跟着鼓掌。
周弦思抬头,她站姿很标准,两手自然垂立,与许纵那闲庭若步的模样完全不同。
“走吧。”许纵抽出手,先抬步。
身侧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
“许纵,”周弦思站在原地喊他,“一会结束的话有时间吗?”
许纵深邃的眼眸和她对视:“有。”
“那一会你能晚走几分钟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许纵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台上的发言稿是老钱直接打印下来递到两人手里的,周弦思昨晚看了个大概,基本上都能背下来。
这两年她上台发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习以为常的流畅,两人站台的时间十分钟都没用到。
许纵从来不看稿子,也从来不说什么废话。
但今日,他多少还给了点老钱面子。xǐυmь.℃òm
老钱在下面听得十分有安慰:“看来还真知道懂事了。”
林漾站在前面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轻摇了摇头叹气。
她们班的班主任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许纵哪是在配合他?
许纵分担得多了,周弦思也就不需要费那么多没人听的口舌了。
典礼一宣布结束,众学生欢呼着拎着板凳回班。
吴泽昊四处嚷嚷着:“我纵哥呢,我纵哥跑哪去了?他今天还是寿星呢?怎么人没了?”
一班众人:“……”
而此时,周弦思正和他跟在老钱身后收拾领导坐台上的那些水瓶和稿件。
老钱高兴的夸了两人几句,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大手一挥:“行了,回班歇歇吧。”
许纵走在她前面两步,两手插在裤袋里,余光注意到她的速度,脚下也不由放慢了些。
“你刚刚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他问。
周弦思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把早上装的东西拿出来,迟疑了一瞬,递过去:“生日快乐。”
“礼物?”许纵一脚已经踏上楼梯的台阶,又收回来,“周弦思,这是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周弦思抬头看他:“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许纵不置可否
他挑着眉,眼梢漾着微微的弧度。
礼物是装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不用拆开也能看见里面的一个人物警察模型,穿着一身正气的警服,腰挺笔直,微笑又标准的朝他敬礼。
而模型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愿你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高一那年周弦思送给他的那个鲸鱼吊坠上也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周弦思见他出神,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不由解释:“我之前听吴泽昊说过,你想当警察,所以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后面的小字是老板帮忙刻上去的,他说,一生平安是对一名警察和军人最好的祝福。”
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手心发热的都不知道怎么放。
周弦思大脑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许纵发现自己的破绽百出,还是想让许纵发现一丁点真相。
外面大喇叭收尾时的调试音将许纵从思绪中唤回。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我很喜欢。”
一生平安,的确是最好的祝福。
他将礼物收起,顿了顿,又忽然说道:“周弦思,你等我一会,我马上下来。”
而后,许纵三两步快速踏上几层台阶,消失在拐角处。
周弦思双肩忽地泄了气一般松懈下来。
似庆幸,又更像是失望。
没过多久,许纵拎着一个包装袋子下来了。
周弦思的注意力被袋子一角露出的“蓝色尾巴”吸引。
许纵看了眼手里的袋子,又看向她:“怎么了?”
周弦思没说话。
视线仍凝在蓝色的尾巴上。
许纵缓慢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鲸鱼形状的玩偶,清润嗓音下的忐忑和紧张被他压得很好:“周弦思,也祝你生日快乐。”
2月24日,永远也是她周弦思的生日。
许纵永远不会忘。
那个迟到的玩偶,也终是被他送了出去。
只是玩偶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周弦思也跟着鼻子一酸,憋了这么久的眼泪顺着眼眶就流出来。
许纵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闪过怔然:“你……怎么了?”
他紧了紧手,踌躇着。
想起高二那年周弦思说自己不喜欢玩偶。
周弦思却摇摇头,从他手上接过:“不是。”
她哽咽着嗓子,看着玩偶没由来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想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们还有一起想去的城市。”
原来。
“还是因为那个人啊。”许纵低头苦笑了下,眼眸微黯。
空气也跟着静滞了两秒。
许纵说:“我喜欢的那个人,也有了她自己喜欢的人。”
“但没关系啊,至少,我还能再多陪她一段时间。”
他声线很轻。
轻到和空气中浮沉的颗粒一样飘渺。
周弦思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他,湿润的眼底染过一丝怔楞。
孟思萱原来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原来她那么喜欢的许纵也是在偷偷地暗恋另一个人吗?
周弦思手背抹过脸颊,胸口的沉痛感却让她掉下来的眼泪越擦越多。
忽然更难受了。
“许纵,你……很喜欢她吗?”
“是啊,很喜欢,”许纵看着她,“所以觉得,能陪在她身边就挺好了。”
周弦思倔强的咬着唇,努力别过头不让许纵看见她此刻的狼狈,又哭又笑地说:“是啊,能多陪陪他就挺好的了。”
就算玩偶是他每年给孟思萱准备的礼物,可今年也是他们的最后一年了。
她做不到在他们生日这一天,狠心推开许纵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哪怕这个礼物,跟孟思萱有关。
或许这只是在给孟思萱选玩偶时,顺便给自己随意挑的一个。
可还能维持他们散场前的最后102天也足够了。
“周弦思,别哭了。”许纵嗓音发干,看的心口发闷。
他紧紧抿着唇,强迫自己上前替她擦眼泪的冲动,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压着音问她:“那个男生有那么好啊,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他很好。”周弦思眨了下眼睛,很坚定地说,“他一直都很好很好。”
许纵扯着包装袋的那只手攥的很紧。
他想说“周弦思,真有那么好你怎么会哭成这样?”
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连家人那些责备不堪的话都能忍受憋住,却在他面前为那个男生毫无顾忌的掉了两次眼泪。
许纵缓缓松开紧攥的那只手。
他抬头望了眼一眼到头的楼梯阶层,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
高中三年都陪过来了,大不了,就再多陪个大学四年。
周弦思这个傻姑娘,他不跟过去看着,下次再哭怕是身边连个递纸的人都没有。
于是——
“周弦思,你大学,想去哪个城市?”许纵偏头问她。
这一次,周弦思没再犹豫。
“淮灵市。”这是顾怀薇这段时间提及最多的城市。
“我妈说,这个地方离家比较近。”
“淮灵。”许纵低喃。他对这个城市有印象,去年马老师带队的物理小组比赛就在那座城市。
“淮灵市也挺好的,就在长川隔壁。”
周弦思望着远方的腊梅,泪水慢慢止住:“对啊,挺好的。”
“那就去吧。”许纵说,“今天生日,你这个寿星还没许愿。”
他把玩偶又装进包装袋里,示意:“我先给你带上去,你许完愿赶紧整理好上来,以后好好学习,考你想考的大学。”
说完,许纵率先抬步上楼。
他身影已经比高一那个时候高出了许多,眉眼轮廓也更加精致优越。
不变的是——热爱的少年依旧。
许纵给她留出了单独脆弱的空间,借口给她许愿。
周弦思擦干眼泪。
在许纵分给她生日的这一天第一次许了自己的愿望:
我对上天许愿,愿我喜欢的少年一生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
许纵并没有直接回班。
而是站在四楼的楼梯上,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他微仰头看着暖风和煦的蓝天,眼睫随风轻晃:“叔叔,你之前说过北咸风景好,但我觉得,淮灵风景也挺好的。”
“要不,我大学就考那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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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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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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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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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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