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角的安神香无声地燃烧着,白烟缓缓地升起,然后静谧地消散在殿内。花若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头紧紧地皱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了沾在额上,整个人看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不再同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此时的她看着脆弱而绝望。
一股风吹了进来,寝殿一角的窗扇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在她床前,一个侍卫正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道:“怎么现在才来,太后那里怎么样了?”
侍卫猛然惊醒,来不及思索就条件反射跪地道:“娘娘恕罪,属下……这四周都被看守起来了,属下换了身侍卫的衣服才得以混进来。”
他略一停顿,又接着道:“属下去长春宫打探过了,太后得知娘娘被皇上送回宫就停了手。”
花若今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尽管她的唇色还是有些发白,但是她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无论看起来再温和都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太后不愧是宫斗最后的胜利者,这种时候了还留了一手。”花若今平静地说完,似乎对太后的临阵脱逃毫不在意,她从枕下摸出一枚金牌。
“本宫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如今成王败寇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说着将金牌递给单一:“你偷偷出宫将这金牌送到花家吧,无论如何要保住他们。”
单一抬起头,不肯接:“娘娘,这枚金牌可以保您一命啊。”
花若今知道她做的事瞒不过他,也没想过瞒他,此时见他不肯接:“这命就算保下来又有什么意思,本宫难道要在冷宫呆一辈子么?与其那样,倒不如一杯毒酒了事。”
单一垂头不语,等到花若今将金牌塞进他手中,捧了一会突然道:“娘娘,属下愿意帮娘娘逃出宫去。”
这句话一出口,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了,他语速极快地道:“寻一个与娘娘身材相仿的小宫女代替娘娘,过段日子皇上要出宫祈福,到时让单五放一把火烧了这椒西宫,趁着宫中大乱,属下带着其他人一起掩护娘娘出宫。”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花若今仰倒靠在迎枕上,“不用了,本宫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了。”
裴圻白说她不懂得心狠手辣,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杀人。
哪怕那个人背叛了她也一样。
脑中又想到了陈贵姬胸口喷溅的鲜血,满目的红色让她脸色又白了一层。
“放心吧,皇上暂时还不想要我的命,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若是想杀她,就不会烧了她草拟的圣旨了。
花若今见他离开了,终于忍不住对着痰盂吐了起来。
都是在深宫里浸淫多年的老人,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从养心阁外的异动和椒西宫外多出来的侍卫瞧出了不对劲。
私下的一言两语渐渐变成风言风语,流传越来越猛,最后竟暗暗流出了皇上要废后的谣言。
梅心外出去取回这个月的用例,在路上无意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忙脚步匆匆地赶回了芊青宫。
李白璃自被禁足后,就喜欢坐在寝殿窗前看花,那窗前不过种着两株迎春花,如今已是深秋,枝条上的叶子都掉落得差不多了,香果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梅心回来后一路疾行进了寝殿,香果见她回来了,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
“被他们克扣了一些,”梅心将银子交给香果:“不过省省也够用了。”梅心看了一眼坐在窗前不动的李妃,犹犹豫豫道:“娘娘,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到他们在私下说,皇上可能要废后了。”
香果猛地抬起头,看了眼梅心,又转头看向李白璃。见李白璃一动未动似未听见一般,忙对着梅心使了使眼色,拉着她要退出去。
“皇上他不会废后的。”
窗前的人悠悠说道,梅心和香果回头看过去,见李白璃还坐在那一动不动,好似刚刚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梅心:“可是无风不起浪……”
“不会的,”李白璃打断她的话:“皇上绝不会废后的。”
她转头看着她们:“流言终究是流言……本宫不想再听到这些,你们下去吧。”
香果扯了扯梅心,二人躬身退了出去。李白璃又转头看向窗前的枝条,殿中又恢复了宁静。
秋风里已经带了寒意,花若今许是受了寒,自半夜就开始发热咳嗽,天还未明,太医院留值的两个太医得了传唤,忙带着药箱赶到了椒西宫。
一进殿,见皇上正坐在上面,二人没想到会见到皇上,惊讶之下忙上前跪下请安。
裴圻白裹着一件袍子靠在宝座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快进去看看皇后怎么样?”
二人唯唯诺诺地进去了,杜公公见裴圻白疲色明显,劝道:“皇上,这边由奴才看着,您还是去睡会吧。”
裴圻白揉了揉额头,蹙着眉道:“天快亮了,也不差这一时。”
坐了好一会不见太医出来回禀,裴圻白等得不耐烦就进了寝殿,才掀开珠帘,就见两个太医正跪在珠帘旁垂着头,安意站在床边小声地劝着花若今。
裴圻白看着这一幕,脸色是相当不好看,他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两个太医忙不迭的起身走了,安意担忧地看了一眼花若今,也跟在杜公公身后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
裴圻白体内余毒虽已清除,但身体到底有些亏损,尽管已悉心调养,然而朝事烦杂,到底还未养全。此时怒气上升,眼前竟有些发白,他走到桌边坐下,良久道:“你这是在跟朕较劲吗?就不怕朕拿整个椒西宫的人给你陪葬?”
花若今咳嗽了一声,声音嘶哑道:“皇上,皇后自己病逝了难道不比你亲自动手好吗?”她脸色潮红,眼睛中却出奇的平静:“我知道在你眼中人命不值得一提,也知道你在烦心怎么处置我,所以我自己动手,但求你看在我们无缘得见的孩子面上……想求你,不要迁怒他们。”
绝嗣香的事,他们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起,比起他们之间很多的问题,裴圻白知道这件事才是花若今心中跨不过去的槛,也因此,他多次话在嘴边想坦白,却都不敢说出来。
可她如今竟为了给那些不相干的人求情拿这件事扎他的心,裴圻白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深吸一口气道:“你到现在还惦记着为他们求情,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咳咳,”花若今好似听到了特别好笑地事情,边咳嗽边笑了起来,这一笑竟笑出了眼泪,她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雾眼蒙蒙地看向他:“皇上,你可不是杀人前会废话的人,要是想杀我,你早就动手了,你现在不过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嘲讽我失败罢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深情,我犯下这等谋逆之罪你都没想杀了我?”
“你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平等地看过我,在你心中始终你是君,我是臣。自从进宫,我走得每一步都是你让我走得,我就是想让你也感受一下被人操控的滋味……”ωωω.χΙυΜЬ.Cǒm
花若今话中的笑意顿消,语气变得冰凉:“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看了裴圻白一眼,见他坐着不动,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之前没杀你不是因为我爱你。”
“只是因为我从不杀人!”
裴圻白想伸手去端桌上的茶壶,伸出手的一瞬间又垂了下去,他嘴角轻扯了一下,“朕知道你想激怒朕动手杀你,你总是这样……”
外面传来杜公公的提醒:“皇上,该上朝啦。”
裴圻白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朕留着你还有用,你若是敢寻死,朕就用这椒西宫的人给你陪葬。”
说着他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留下一句:“朕说到做到。”
花若今见他走了,一直拉直的唇角缓缓上翘。门外候着的太医见皇帝气冲冲离开了,惴惴不安地进了殿,见皇后反而笑的温和,两人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他们对看一眼,又默契的低头跪在床边请脉。
好在花若今只是受寒加上受了惊发热,二人仔细地商讨着开了药方,交给一旁的宫女去抓药煎,就带着药箱回到太医院。
才到太医院,看里面只有两个小太监,奇道:“人呢?我们当了一晚上的差还要等人换班回去睡觉呢。”
正在打扫的小太监上前道:“两位大人,其他几位大人一大早来就被长春宫来人唤去了,听说是太后娘娘身体有恙。”
竟然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唤了去,他们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二人对看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十月十八,皇上携皇后去京外三十里的大觉寺烧香祈福,太后因重病缠身未能同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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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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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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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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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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