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声走过来轻声道:“娘娘,夜深了,早点歇息吧,明日册封大典还要早起呢。”
花若今摇了摇头道:“我睡不着。”
安声蹲在花若今的膝前,纠结了一会还是说道:“娘娘,宫中人心险恶,虽然皇上曾经跟老爷夫人保证了,会护你周全……可娘娘,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太子他已经是皇上了,常言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日后宫里也不会只有您一位娘娘……娘娘你凡事总得看开些……”
花若今双手捂住脸,好像这样就能逃离这个她清楚但是不想承认的事实。
只是再如何想逃避,册封大典之日还是到了。
御辇从东宫驶出,缓缓驶向内宫城,十四道珠帘随着御辇轻轻地晃动,透过珠帘,看到东门越来越近。按理说贵妃是不能从东门进入的,但是皇帝特下了旨,允她从东门进宫。
花若今在东门下了御辇,她朝来时的路看了回去,心底升起了几分不舍。
安声在一边催道:“娘娘,进去吧。”
花若今垂下眼睛,掩去满眼的心事,转身朝着太华殿走去。
当她踏上铺满汉白玉的阶梯,终于走进大殿后,花若今的心沉沉的降到了底。
她隐隐的担忧……成真了。
高台上,裴圻白身边坐着一个身穿凤袍的女人,二人并肩而坐,宛若一对璧人。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花若今透过高高的御台,看向那个不久前还情深意重的男人。
太远了。
远到看不清他的神色,花若今在此刻也终于发现,皇帝和太子是不一样的。
太子是她的太子。
皇帝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皇帝。
在东宫的日子让她产生了幻觉,以为可以跟太子像现代社会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在皇权下无力反抗的她,像一只木偶一样,在赞礼官的呼唱之下跪拜谢恩,完成大典的所有仪式,跪着聆听册封圣旨的时候,花若今感觉满殿的人都在心里嘲笑她,她好似又回到了给皇后请安,结果却跪在满是茶水的地上认错的那一天。
令人倍感屈辱。
……
暖心阁里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烛火微微地跳动着,间或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燃爆声。
裴松瑜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在他面对着的上方坐着个男子,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清新俊逸,眉眼间有几分冷色,看着与裴松瑜有几分相似。此时他正坐在案后改奏章,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底下跪了个人。
等到蜡烛燃到了一半,男子才将笔放下,杜公公忙走过去将御笔奏章摆好,同时低声提醒道:“皇上,岺王殿下还跪着呢。”
裴圻白抬眼看过去,却并不叫起,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杜公公侧身看了一眼沙漏,回到:“皇上,已经快戌时了。”
裴圻白揉了揉额角,说道:“你去跟皇后说,让她早些歇息吧。朕今日不过去了。”杜公公迟疑了一下,像是有话说,他看了跪着的岺王一眼,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应声出去了。
裴圻白随即挥手让暖阁内侍立的两个太监也退下去,自己起身朝裴松瑜走来。
裴松瑜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怂怂道:“皇兄。”裴圻白没有应,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裴松瑜面前,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裴松瑜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都被扇的朝一边倒去。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干脆等我也死了再回来。”
裴圻白刚刚已经借着批阅奏折来平息心中的怒火,然而还是忍不住动了手。这一巴掌下去,裴圻白尤嫌不足,道:“父皇病重,遍发告示,连暗卫都派出去了,你都不回来,你说,宫外到底有什么让你这样流连忘返……”
裴松瑜被扇倒后爬起来跪正,低头捂着脸一动不动,面对裴圻白的质问一声不吭。
裴圻白气的来回踱步,指着他道:“你还不肯说,参你的折子都把朕的案几摆满了,你知不知道?”
裴松瑜自出生以来就得宠异常,别说挨打,就是先帝跟他说话都生怕重了,当时的刘太傅还专门上书说宠爱太过不利皇子成长,让先帝教子严格些。
裴圻白见他不言不语疑心自己刚刚下手重了,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道:“打疼了吗?给我看看。”
裴松瑜甩开他的手,继续一动不动,裴圻白强拉开他的手,见他早已是满脸的泪,满腔的怒意已是消了大半,只是嘴上仍道:“玩的连家都不要了,你还有脸哭。”
裴松瑜抱住他的胳膊,哭道:“皇兄,父皇怎么突然就重病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裴圻白也红了眼眶,等裴松瑜哭了一会平静了,他将裴松瑜拉起来坐到椅子上,裴松瑜跪久了,腿软的差一点摔倒。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裴圻白轻点了下头,小太监领命出去了。
花若今进来的时候,见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笑道:“听说岺王回来了。”
裴松瑜才哭过,不想让人看见,转过头没说话。
裴圻白接话道:“他在闹脾气呢,你怎么还没歇下?”
花若今笑了笑,“今日看了会书,就晚了些。”
裴松瑜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头来,有些迟疑道:“皇嫂?”
花若今端茶盏的手一僵,转瞬又如常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这个牛乳不错,只是岺王不好再叫我皇嫂了。”
她牵起了嘴角,但脸色却冷了下去,喝了半盏牛乳就借故走了。
她一走,岺王就看向了裴圻白,裴圻白脸色也不好看,他看着花若今的背影好一会,回过神来说道:“你也回去吧,太后应该在等你,你去看看。”
岺王红着两只兔眼,莫名其妙道:“皇嫂怎么成了贵妃?皇兄,这是怎么回事,是母后的缘故吗?”
“也不全是,朝局所需,朕也没有办法。”
岺王虽然志不在朝中,但是身为皇子,朝中局势他也略知一二。纵然如今皇帝不如太祖皇帝时期集权,但也不至于立后都做不了主。
“皇兄何必诓我,本朝立太子妃为后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你这样皇嫂何其无辜……”
裴圻白目光晦暗:“成大事者,必然会有所舍弃。”
岺王并不认同他说的,但他是皇上,是兄长,且此事已成定局无他置喙的余地,他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到底不甘道:“臣弟总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
杜公公轻声走进来对着裴圻白道:“岺王殿下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裴圻白不想再说这事,抬手止住问道:“去边疆的人选看好了吗?”
杜公公正色道:“已经遣了人暗中考察,只是一时还不得定下,皇上,这事急不得啊。”
裴圻白也知道,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下去吧。”
……
长春宫里,柳太后焦急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柳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阿步劝道:“娘娘您别急,奴婢已经让人去盯着了,一有消息就马上回来禀报。”
柳太后点点头,却还是不时地向殿外看去,忽见远处跑来一个小宫女。
“快,快。”
柳太后忙扶着阿步的手向殿外走去,小宫女跑到近前,跪下道:“启禀太后,岺王殿下来了。”
柳太后高兴的说道:“是瑜儿,快,让御膳房将瑜儿爱吃的都做了来。”
阿步也高兴道:“奴婢已经吩咐了御膳房,日头晒的很,娘娘还是进殿里等着吧。”
柳太后摇摇头:“不碍事,哀家就在这等……”
岺王一路急行,见到柳太后,掀起衣摆跪下道:“瑜儿不孝,让母后忧心了。”
柳太后伸手拉起他,眸光带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母后看看你瘦没瘦……”
岺王遮掩了一下,还是被柳太后发现了端倪,柳太后急道:“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岺王扶着柳太后道:“没什么,母后,我们进去吧,您看您脸都晒红了。”
进了殿,柳太后抚着他的脸,心疼道:“是不是他打的,你父皇在世的时候都不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凭什么下这么狠的手。”
岺王昨夜递话过来说夜深了,改今日再过来,就是怕被柳太后发现脸上的伤,谁知过了一夜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只得道:“皇兄也是气急了,不碍事的。”
柳太后本想再说几句,但是想到儿子才回来,只得咽下到嘴的话,拉着儿子坐到身边,细细地问他出宫的事。
……
转瞬之间,花沅节快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会张灯结彩,由皇后操办赏花会,邀朝中命妇进宫赏看今年新出的花品。
今年的花沅节是吕皇后被封后以来办的第一场花会,因此她格外重视,早早就派了小太监们将宫内洒扫干净,又吩咐尚衣局给各宫裁制新衣。
花若今来请安的时候,吕皇后正在看各宫的侍从名册,见了她招呼道:“正好你来了,我看你宫里还是以前的一些旧人,按制还要再添一个管事太监,两个麽麽和一些小太监小宫女,你得空使人去尚官局挑些得用的人吧。”
花若今看了一眼安意,回道:“多谢娘娘惦记,只是我不习惯宫里有太多人。”
吕皇后将名册递给一旁的宫人,说道:“祖制如此,怎能违背,知道的说是你喜静,不知道的岂不背后说我这个皇后苛待于你。”
来了。
花若今每次请安都要听吕皇后重申一遍自己是皇后的话,她也从一开始的难堪伤心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是,娘娘。”
吕皇后见她同意了,满意地指着茶盏道:“快尝尝这茶,这是栗什县进贡的玉鼎茶,每年产量极少,皇上也不过赐了本宫二两,贵妃快试试。”
花若今喝了一口,道:“清香扑鼻,沁人心脾,入口微涩,回甘绵长,是好茶。”
吕皇后闻言,脸上带笑道:“你喜欢就好,那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本宫还要去花房瞧瞧。”
花若今放下茶盏,起身行礼道:“那我告退了。”
出了晖日宫,安月愤愤不平道:“不过是玉鼎茶,有什么好显摆的,皇上还赐了娘娘半斤呢。”
花若今摆了摆手,道:“行了,多大的事,值得你拿出来说嘴。”
安月还是不服道:“奴婢就是气她,天天在您面前摆皇后的款,要不是她娘家势大,她凭什么当皇后。”
花若今面上无一丝波澜道:“她是皇后,自然摆得皇后的款。”m.χIùmЬ.CǒM
安月还待再说,花若今打断她道:“好了,你这脾气也给我收收,再过几年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免得天天在我耳边聒噪。”
安意笑道:“最好找个闷嘴葫芦,这样一个说一个听才匹配呢。”
安月嘟了嘴:“娘娘你也不正经起来,跟着她们起哄,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看是有新人要来了,娘娘就厌起旧,想打发了奴婢好给新人腾地儿。”
花若今见她还要没完没了,忙道:“我就随口说说,这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不是。就是有人来求娶,我也不答应呢。”
安月一下子语塞了,安意笑道:“娘娘你看,有人后悔了,都不敢应声了呢。”
安月气的跟着安意身后捶她,一边捶一边恼道:“你这促狭嘴,我看娘娘先把你给嫁了才好。”
安意笑着求饶:“好了,你饶了我,我再也不说了。”
花若今笑着看她们打闹,忽然撇到远处来了一队仪驾,不由暗自懊恼,早该走快些,也免得跟来人对上。
仪驾行到近前,正是花若今避之不及的柳太后。
花若今早已下轿退到一边行礼,暗自期盼柳太后没空搭理她。所幸柳太后今日形色匆匆,连个眼角都没给她,等到仪驾远去,花若今才长嘘一口气。
上天保佑,逃过一劫。
自岺王归来,太后依然在宫中说一不二,没事就喊了皇后跟她去长春宫敲打敲打,虽说皇后也没少吃亏,但是明显柳太后看她更不顺眼些,给她看的脸色最多。
安意和安声也吓了一跳,太后的仪驾才远去,就忙催着花若今回去。回去的路上,安意说道:“娘娘,您说太后这是去哪啊?行色匆匆的。”
花若今也在想这个事,安月接道:“感觉像是去皇后那,会不会是去找她麻烦的?”
花若今见她幸灾乐祸的恨不得眉飞色舞了,道:“有这么高兴吗?”
安月笑嘻嘻道:“这以前只有娘娘你一人受罪,现在有人分担了,可不是值得高兴吗。”
花若今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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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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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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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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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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