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伏兎砂糖坐在小巧的露庭里,看着面前雪松下被清扫干净的卵石小路,听着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惊鹿发出的清冽的敲击声,独自发呆。
有点冷。
少女眨了眨眼,将露在袖口外的手朝里缩了缩,抬眼往远处眺去。
夜色接近尾声,鱼肚白的光从极目所至的雪线上冒出了小半。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光渐渐爬上雪线,顺着满地的积雪扩了过来,驱散了晨间的霜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想了想,鹿伏兎砂糖将缩在袖子里的手重新伸了出来。
纤细的手指被阳光照着,连细微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尤其被手腕上系着的黑色丝线一衬,更是白到透明。
极致的黑白反差,吸引来少女的注意力。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黑色的御守,慢吞吞地抬起手,对着光将御守悬放在眼前,眯着眼仔细看。
这是临走前奈绪交还给她的。
黑色的缎面上绣着“安产”两字,是在知恩院得到的那枚御守。
带回来后她一直把它挂在手机上,后来摔坏的手机落在了后院里,她也忘了拿走,直到奈绪忽然将它拿出来,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她才想起这东西。琇書蛧
“小姐,御守是要贴身携带的。”
给她系上后,奈绪弯起眉眼对她笑了笑,在她道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时,她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偌大的禅院里。
见状,鹿伏兎砂糖怔在原地,直到甚尔低嘱一声,让她在露庭等他,她才回过神。
“甚尔,我们要逃跑吗..........?”
她瞅着禅院直毘人黑如锅底的脸,凑近男人小声发问。
毕竟这人不久前才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禅院直系,怎么想他们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
即便是禅院的人下药在前,有错在先,但这里是禅院,一个只论尊卑贵贱,没有是非对错之说的奇葩封建家族,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们做的事是对是错。
鹿伏兎砂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观甚尔,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不过见她愁着脸,男人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勾唇对她说了句“放心”,跟着禅院直毘人离开了别院。
于是,鹿伏兎砂糖只好原地踌躇了会儿,乖乖走到不远处的露庭坐了下来,边等人边发呆。
拉回思绪——
御守的金线在她眼前隐隐泛出光晕,倒映在少女乌色的眼瞳里,让她眼前的景色变得恍惚起来。
满地的雪色缓缓加深,从纯白慢慢转为深褐的木纹,让她觉得很是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
少女皱眉苦恼地想着,忽然灵光一闪。
想起来,是知恩寺的莺鸣廊下!
随着记忆大门的推开,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转,变得真切起来。
轻柔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响起,伴随着阵阵莺鸣,一双纤细的手上纯黑的安产御守一闪而过。
“希望不久的将来.........的妻子.........可以一切顺利......”
说话的是一个温软的女声,她听着莫名觉得耳熟,却看不清说话者的模样,只能看到模糊的一抹影子。
纤细,背脊微曲,似乎有些虚弱的样子。
“您的祈愿一定能够实现,请放心,我会好好保管这枚御守,直到将它交给有缘之人。”
与她对话的僧侣鹿伏兎砂糖倒是看得清楚,是在知恩寺的交给她御守的僧侣。
少女看着眼前虚虚实实的场景,微微拧起了眉。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
海市蜃楼??
可是她只听说过在沙漠中迷失的旅人会看到这种天然奇观,没听说过在京都的冬日还能出现这种现象啊?
眨了眨眼,鹿伏兎砂糖迟疑地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想要上前看清楚说话少女的面容,但随着她的动作,像是戳破了装载幻境的肥皂泡一样,眼中的场景戛然而止,顷刻变得破碎不堪。
直到,一阵细碎的积雪从松枝上抖落,鹿伏兎砂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傻呆呆地站在雪地里,手脚冰凉。
……......?
她摸不着头脑地原地懵逼了会儿,干脆又坐回了原位,将手上的御守对着日光举起,学着刚刚的样子过去。
嘶——
好晃眼。
来回没几次,少女的眼眶就已经饱含热泪,被太阳光刺的。
“……”
垂下眼伸手揉了揉,鹿伏兎砂糖选择放弃进行那么复杂的现象研究。
说不定,就只是时间、温度、角度、光照等等条件都刚刚好而碰撞出的奇妙景观罢了。
想通了的少女也不再纠结了,换了个光照更好的地方,靠着木质庭柱半眯起眼来。
没一会儿,在太阳暖烘烘的温度里,她有些犯困了。
勉强撑着眼皮,鹿伏兎砂糖有一搭没一搭地瞟着雪松,屋檐以及各种造景来保持清醒。
但一夜没睡,又经历了太过起伏的情绪,没撑一会儿,少女便彻底阖上了眼,陷入沉睡的身子软哒哒地朝前栽去———
随即,跌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
禅院甚尔垂眼扫过怀中睡得香甜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下来。只见他伸手单手穿过少女的膝窝,手肘托住臀部,将人调整成靠在自己肩颈里的睡姿,另外一只手则是轻松拎着一个浅米色的行李箱,步伐悠闲地往禅院大门而去。
男人身高腿长,带着人没几分钟就走到了门口。
奈绪背着光站在门旁,看不清神情。
甚尔轻嗤一声,在越过大门的刹那,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地抬手将颈窝处露出小半张脸的少女换了个方向,从侧靠向外变成了埋在颈窝里,完全不露一丝,才满意地与之擦肩,扬长而去。
显然,这是他对先前那句让他很不爽的“我不是输家”的反击。
——她和禅院没关系,和你更没关系。
…
这一觉鹿伏兎砂糖睡得无比安稳,以至于她在男人怀里醒过来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愣了半晌,鼻尖里都是甚尔身上的味道。
干燥而滚烫。
她没有动,像是害怕惊扰了梦境一般,静悄悄地抬起脸。
甚尔的睡颜很安静。
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以及俊秀的脸部轮廓,是属于怎么看怎么好看的那类人。
心满意足地盯着甚尔看了许久,少女悄悄地转眼,打量起了他们所在的空间。
浅米色墙面看起来很舒适,墙角还放着一株蓬勃劲翠的绿植。他们两人现在正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暖色调沙发上,侧面是挂着白纱窗帘的落地阳台。
外面日光正好,微微隙开的玻璃窗卷入了几丝冷风,吹得窗帘翻起白浪,格外漂亮。
这间房子无疑完美符合了她心里“家”的样子。
温馨又柔软,是会让人不自觉地阖起眼,放松下来的地方。
眨了眨眼,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她忍不住贴上男人的胸膛。
“砰砰砰——”
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她耳边震动,还有隔着单薄衣料穿过来的肌肉热度,都无比真实。
这好像不是梦啊....
鹿伏兎砂糖忍不住轻蹭了蹭脸。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男人胸腔里发出的更为低沉磁性的嗓音,那个声音揶揄道:“要不要我先脱了衣服再蹭?”
嗯?!
少女茫然地抬眼,对视上甚尔晦暗的绿眸,那眼里撩人的灼烧,让她的眼光瞬间被烫了下,白皙的脖颈兀得发红,慌忙低下脸解释道:“那个.....我睡迷糊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嗯,做什么梦?”
甚尔懒洋洋地箍着她的腰,并没有放过她,“是需要我出力的梦吗?”
“................”
这人为什么说话总是涩里涩气的!
鹿伏兎砂糖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分分钟换了个话题,“对了,甚尔,这里是哪里啊?”
他们还在京都吗?
“向日市。”
甚尔回答。
“向日市?”
少女眼神茫然,“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区域。”
甚尔听了,直接揽着她坐了起来,摸出手机将京都府地图点开,示意道:“在这里。”
说着,他双指一拉,将狭长的地图左下放大,定在了向日市的位置,“竹之京都,说的就是长冈京市、向日市、大山崎町这三个地方所在的区域。”
男人声音低磁,做起科普来格外吸引人,“不是想去看岚山的渡月桥么,这里离得不远,比起长冈京交通便利得多,商业设施也更完善。”
“怎么,不喜欢?”
鹿伏兎砂糖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看向甚尔,一脸深沉道:“.....甚尔,你变得好靠谱,我有点不习惯。”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带着她去豪赌的疯狂赌徒甚尔吗?!
甚尔:“............”
半晌,他勾脸过来,刻意压低了声线,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对,没好处的事我从来不干。”
“所以,你准备好支付我酬劳了吗,大小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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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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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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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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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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