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甚尔在房间的角落点了一盘蚊香,鲜艳的火点慢悠悠舔氵舐苍绿的香体,青烟袅袅升起,盘旋而上的模样煞是好看。
烟雾逐渐散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苦涩呛人的味道。
这味道无孔不入,如此浓烈,好像要把我和蚊子一起杀掉似的!而且沾在衣服上带回去说不定会叫人起疑。
我难受得连连咳嗽,急忙以衣袖掩住口鼻,同甚尔抱怨:“好呛喔,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指使他重新打开窗户。
但如果不点的话,就算让坐在一旁的甚尔打扇驱赶,不过一会儿,我裸露在浴衣外的小腿上就被狡猾的蚊子叮出好些红肿的小包。
它们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苍白的皮肤表面,瞧起来我好像患上了严重的荨麻疹。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住在老家别馆的时候,每年夏天‘大夫’都会送来特制的香包——将气味独特的香草塞进锦囊,挂于颈上,随身携带便可以远离蚊虫的骚扰,让整个夏天安静无声。
难耐的瘙痒让我不安地扭动身体,将小腿在甚尔的被单上摩了又摩。痒意不减,我伸出手指恨不得将整块皮肤抓下来。
“别乱动,你这样会破皮的。”
甚尔坐在我身侧,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盒,一手圈住我乱蹬的脚掌,一手沾了些透明的药膏往我腿上涂。
宛若一汪清水浇上灼烫的皮肤,清凉的触感让我长长舒了口气。为了方便他动作,我用脚掌踩住甚尔的膝盖,隔着衣物一路蹭过到他的大腿中段,乖乖地将腿完全递了过去,“嘀咕”道:
“明明我们都在这里,为什么只叮我一个人。”
不应该呀,比起苍白病弱的我,血气方刚的甚尔明显更为可口。我也是认准了这点才缩在小狗的背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庇护。
他肌肉绷得很紧,用手背在我的脚腕轻轻蹭了一周。似乎瞧出了我这点坏心思,他以幽绿的眼睛睨着我,挑起眉头反问说:
“为什么咬我?你细皮嫩肉,比较讨蚊子喜欢吧。”
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
真过分,真讨厌!
药膏已经涂抹完毕,我轻轻踢开甚尔的手掌,接着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用它们团团裹在自己,作为防御蚊虫的究极武器,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
“你不闷么?”
我背对着甚尔没有理他。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
接着,我感到床铺塌陷的一角突然复平——甚尔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处。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露出一点眼睛看他。
只见甚尔抱着一叠奶白的纱布,一脚踏上了床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叮嘱说:“往里面去点,小心踩到你。”
这间简陋的小屋逼仄狭小,甚尔站在床,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房梁。他用布条在梁上打结,然后把帘帐的一角挂上去。
我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观察工作中的甚尔,然后在他懒得绕路,选择直接迈腿跨过我身体的时候,飞快从被中抽出手臂,对着他的小腿恶狠狠地拍了下去。
甚尔被打也不恼火,他不闪不躲,反倒轻轻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
柔软的帘帐被夜风吹拂,荡出海浪般的波纹。
“这下满意了吧?尊贵的主母大人。”
少年伸手拂过轻纱,用手掌将褶皱的部分展开,沉声问道。
初雪般洁白的细纱从头上垂下,笼罩在床铺四周。我跟小狗好像被关进了一间白雾做成的房间,又像在梦里一样。
好漂亮。
……
扰人的蚊子均被关在账外,环境变得安全后,我人也跟着放松起来,可以专注于做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复母亲的信件。
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少数,生活中母亲更乐于同我分享她生活的琐碎。她天生感情充沛,又带有整个世界都围绕她旋转般的偏执,严格要求他人做到感同身受。
别馆生活时,母亲用煽动性的言语和暴力,传递她的怨恨和不甘,令我也跟着怨上罪魁祸首的父亲。
她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我看到她得意地分享自己“御夫有道”,父亲是如何冷落那些下贱的女人,同她一起欣赏院内‘泉鸟花’等诸如此类的好事,只感觉痛苦得喘不过气。
我当然知道,作为“好孩子”,我应当自觉维护父母的婚姻,为她的幸福添砖加瓦,然后为“成果”感到喜悦,可——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倘若面对面相处,我还会因为求生欲,自然而言说出恭维的假话。但现在我跟她拉开了距离,心也随之变得遥远,愤怒不受控制地涌现。
开心?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怎么对“驯服男人”感同身受?
真可笑!
只有这样,身处简陋的小屋、蜷缩地位低下的小狗身边给母亲回话,我才能感受到一丝报复性的快乐,声称我还过得下去。
甚尔正盘腿坐着,我趴在他身边,肩膀挨着他的膝头,姿势十分亲昵。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写不出什么东西。忍不住一手抠着笔杆,一手拖拖拉拉地把玩自己的发梢,死死盯着手下的厚厚的信纸,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毕竟我真的很讨厌院子里“泉鸟花”……
夜晚沉默而粘稠,直到静静陪着我的小狗,突然张嘴帮我开了个头:
“很高兴听到您的喜事,看来父亲已经重新认识到了您的智慧以及体贴……”
久旱逢甘霖,我迫不及待地将句子抄在了纸上,然后抬眼望向甚尔,疑惑地“问”他:
“你这么会哄女人么?”
少年眯着眼睛,好笑地瞧着我,解释说:
“原来不会,但看你写多就会了。”
“兜兜转转不就是那些话么?倒是你,看起来都快急哭了。”
说那些话让我头痛欲绝,心脏也变得沉重无比,但如果是甚尔说,我照着撰写就不会那么痛苦。
甚尔开了个好头,后面他说一句,我再补一句。他的确很会说话,有他在,不知不觉我就犯了懒,只知道对着他问“然后呢?”、“下一句呢?”
他白了我一眼,不满地抱怨:“啧,你干脆全让我写得了。”可那之后,少年还是温顺地俯下身躯,垂首去看信纸上已有的内容:
“我看看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就这着点光写字也不嫌眼睛疼啊。”
小屋吊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温和的光芒透过一层纱帐,洒在纸面上就变得微弱。
我趴在那里写字尚不觉困扰,他却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往上抬了一些。
“等我一下。”
烦躁地发出一声叹息,甚尔用手撩开帘帐,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托着一盏新买的夜灯。
躯俱留作为禅院专属的护卫队,除了安排食宿、衣物,还会按照队员的等级分发工资,提供外出的机会。
想到我因为直毘人来访,不能随时照顾我的小狗,我就给甚尔塞了一些钱,叫他在外出时买些需要的东西。
他每次都会把前花得精光,那之后,小屋的东西多了起来,除了必要的食物,还有不少生活日用。有一天,甚尔突然给我带来了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手链,漫不尽心地问我说:
“你要么?”
细细的链子上缀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普通的白银质地,但造型做得还算细致,能看清小鸟羽毛的走势。
可我所处的京都是个注重礼仪以及人情世故的地方,禅院这种老家族在做派上尤其在行。
接受正统教育的直毘人耳濡目染,又是见过风浪的的一家之主,品味基本无可挑剔。就算我本身并不热衷首饰,但见过了名家的作品后,也被养刁了眼光。
我接过他的礼物,好似接过了狗狗叼来的、死掉的小动物。我小时候很瘦,它总担心我没有饭吃,痊愈后也喜欢送些奇怪的东西。
笑着对甚尔说了句“谢谢你,它很可爱,但你的眼睛更好看。”我把它收进了影子里。
之后我没有戴过手链,甚尔也没有再买了。
……
现在少年为我打着光,看我慢悠悠地在纸上写字,说什么:“泉鸟花很漂亮”一句一句给我编。
泉鸟花漂亮么?
听到这样的夸赞,我忍不住接着灯光打量甚尔的侧脸,暖色的灯光将他的瞳仁照得清澈,明明是绿石一样坚硬冰冷眼睛,却在这时悄悄融化了一角,如同静谧的湖泽,
他的神色可以说是柔软。
而我也没有那么痛苦了。m.xiumb.com
在小狗的陪伴下,我顺利写完了“作业”,心情舒畅地将信纸收进影子,然后一把抽出垫在下面的册子,找到之前甚尔拿蚊帐的箱子,直接把它往里头塞。
甚尔懒洋洋地看着我,开口询问说:
“你自己不是有结界当储物室么?”
我空出一只手,拿着纸板跟他解释:“我不想把他们放在身上,我就要藏到你这里……”
少年“哦。”了一声,态度十分敷衍,于是我主动用背部挡住他的视线,认真嘱咐道:“不许偸看。”
他轻轻嗤笑道:“谁会看你的书啊。”
我回头警觉地瞪了他一眼,甚尔回以无辜的表情。
不过做完这一切,我终于可以开始玩了,可以向他要个拥抱了。
踱步到床边,我叫他张开双手,然后慢慢坐进少年的怀里,以面颊贴着他的脖颈发呆。
半阖着眼睛,我看见少年黑色的碎发下,后颈光洁,上面一层浅色的绒毛看起来非常可爱。他散发出一种带有热气的味道,我忍不住嗅了嗅他,然后用手指慢慢地抚摸他的皮肤。
甚尔整个人都绷紧了,有时候我感觉到他也想把我紧紧抓在怀里。但约定就是约定,我还不想叫狗狗抱我。
我只是喜欢这样依偎着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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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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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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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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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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