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玄武湖、石头城的中间颇为不舍地偷瞧着建康的台城,可也没能持续多久,便遗憾地落下了山。
当最后一抹赤红色如同匹练一般的晚霞照映在台城的朱丹宫墙上时,刹那的红晕甚至将宫人都惊讶到了,天地日月轮转之景色,只在须臾间。
随后,便是深沉的夜幕降临了下来,仔细听,仿佛是海边浪潮拍打着礁石,又仿佛是女妖在如泣如诉,那是风呜咽的声音。
台城风水有问题,这几年在宫里一直这么传着,从昭明太子被废以后,宫人们愈发地战战兢兢了起来。
梁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日趋激烈,而在这巨大的漩涡中心的,自然是菩萨皇帝萧衍本人。
萧衍站在台城的九层佛塔高处,为了方便他礼佛,朝廷特意在宫内为他修建了佛寺,用的自然都是民脂民膏,佛祖倒是肥头大耳涂满了金粉,却不见三吴百姓正在忍饥挨饿。
萧菩萨可见不得这些,他的眼底,尽是建康城华美的夜景。
华灯初上,大红灯笼沿着御街一溜挂上,从高处看去,美极了。
若是视野再延伸一些,仰着脖子抬头看去,满天的星河仿佛就在头顶,冲这位菩萨皇帝眨着眼。
某一个瞬间,萧衍感觉自己似是而非地领悟到了什么,而这种奇异的感觉又转瞬即逝。
萧衍已经很老了,六十八岁的他在当世可谓是高寿之人,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萧衍对于权力的欲望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愈发地珍惜起来。
他珍惜手中的权力,珍惜脚下的万里江山,所以萧衍对于死亡、风水这些东西,满怀希冀又充满恐惧。
萧衍的这种心理被身边的近臣们猜的很透彻,故此,早年还算是个明君的他,现在已经像很多老年人一样,倔强而混沌地活着。
萧衍拒绝承认自己的很多政策是错误的,拒绝承认他治下的百姓过得很不好,他时常回忆起自己青年时的功业,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伟大的开国之君,岁月的流逝并不能阻碍这种伟大的继续。
所以当蜀地糜烂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萧衍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事实上,这个大消息已经被近臣们隐瞒了很久了,而为了继续隐瞒之前隐瞒的事情,近臣们必须将蜀地的局势,说的让萧衍听起来还没有那么糟糕。
晚风吹过萧衍的素净僧袍,他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几缕白色的长须飘荡在胸前,他的耳朵有点背了,故此,近侍们必须尽量大声地跟他讲话。
“陛下,魏军的一小股轻骑突入了巴郡,将王僧辩、陈霸先的部队和荆襄方向隔绝开了,湘东王遣使乘舟今日至建康问陛下该如何处理,是否可以倾荆襄之兵入蜀救援?”琇書蛧
萧衍似是没听见,依旧望着眼前的建康夜景,近侍只得又大声说了一遍。
萧衍这才恍了恍神思,笑眯眯地问近侍道:“武陵王还好吗?”
萧衍的第八子武陵王萧纪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听闻蜀地暴乱,迟迟没有入蜀接任益州刺史,而是停留在了白帝城。
“很安全。”
“七郎给你了多少财货?”
内侍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道冤枉。
“哼。”
看都不看内侍一眼,萧衍继续赏着景,用他以为的正常音量,实际上很大声地说着。
“冤枉?八郎在蜀地逗留了那么久,给建康的上表都推迟了多久才到朕这里?都是走的长江水路,怎么七郎就这么快?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这些阉人的心思,无非就是太子去了,都想着巴望一下,觉得自己都有资格,而七郎势大平素喜好结交你们这些内侍,八郎人憨了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就故意使绊子,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近侍连冤枉都不敢喊了,叩头“砰砰”砸在地上,脑袋都磕出了血。
“发配去守陵,朕不杀生,也不想再见到你,滚!”
捡了一条命的近侍连忙连滚带爬地离去,心中有悲有喜,喜自然是捡了条命,悲则是身份地位随着皇帝的一句话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周围内侍鸦雀无声,萧衍望着西方,喃喃道:“八郎,这蜀地要是去不成,父皇再给你寻个别处。”
稍稍放下对小儿子的思念之情,萧衍毕竟还是一国之君,该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拟旨。”
萧衍理了理思路,开始口述圣旨。
“着七郎知晓,当面魏国淮北道长孙俭、王罴等将兵少,不足为虑,可留守城之兵,其余兵马尽向西,务必要趁巴郡小股之敌立足未稳,重新夺回巴郡。
行军当迅速,七郎岂不知兵法所云其疾如风乎?若再有迟疑,蜀地局势危矣,且为国家计,万不可吝惜兵马部曲。”
萧衍旁边的近侍,既包括了内侍也就是宦官,还包括了伴君左右的学士、秘书等文人,这其中自然是有知兵的,可却谁都没敢提醒萧衍,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急。
因为随着南梁的几次瞎操作,巴蜀的局势已经缺乏容错性了。
换而言之,就如同一个刚刚染病的病人,医生不告诉他病的多严重,家属告诉他你没事,本来是下猛药就能根治的小病,结果硬生生拖成了大病。
然后等疾病开始在体内肆虐,病人觉得不对劲了,才迟了很久得到确切消息。这时候再治,就不能着急,只能慢慢调理了,如果急了想下猛药,自身承受不住,反而会当场去世。
蜀地能搞成今天这样,其中原因太多了,但主要还是梁国内部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
一开始,萧渊猷觉得自己能搞定,不就是民变叛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经历过,咋咋呼呼地往上报告显得自己多无能啊,马上就要卸任了,平了乱再走。
然后,搞砸了,他就走不成了。
再往后,武陵王萧纪胆子小,停留在白帝城也想等蜀地的民乱消停一点再去成都赴任,等了又等,蜀地一直没消停,他才给建康打报告。
然而不巧的是,湘东王萧绎这个独眼龙做人也很独,他想借着蜀地的乱局,把自己的手伸进去巴蜀,所以武陵王萧纪的报告被近侍们隐瞒了很久。
最后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而最不该犯错的萧衍,又犯了催人进兵的错误。
兵马疲惫、粮草不足,被皇帝催着强行出兵,更要命的是,主帅也觉得应该进兵。
嗯,后世哥舒翰、孙传庭直呼内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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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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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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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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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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