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临死反扑,没有死前宣言,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孩子所在的方向一眼。
在镇狱司众人的围攻之下,她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了。
死得毫无波澜,犹如水面上泛起的不起眼的涟漪。
这死法太过草率,以至于让陆展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什么样的弩才能一击击杀一个堪比B级超凡者的存在?
要知道别说是弩了,就连重型狙击枪都难以锁定B级超凡者,更别说造成伤害了。
反正他是不觉得这玩意可以杀死自己。
战场一片狼藉,众多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倒塌的建筑掩埋,哪怕有部分幸存者,大多也都缺胳膊少腿,在哀嚎中被抬上了救护车。
而那些伤势严重,看样子明显就救不活的人,镇狱司的人只能含泪将他们击杀,以此快速结束他们的痛苦。
至于那位射出弩箭的男人,也是结束这场战斗的绝对功臣,则是在射出箭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安顿好伤者过后,在姜雪的提议下,镇狱司的人很快便来到了恶鬼藏孩子的小屋之中,没多久便在床底找到了恶鬼的孩子。
不止如此,他们还在房间的地板下找到了不少人类孩子的尸体。
这些尸体大多残缺不全,且身体异常干枯,显然是血液被吸干而死,不用多想,能做出这种事的自然只有恶鬼。
“为什么?”
陆展看着眼前的一幕,愤怒于恶鬼的行径之余,心中也浮现出了诸多疑惑——
虽然恶鬼身死的这个结局并没有改变,但是恶鬼被击杀的过程却无疑和夏雨希所说的大相径庭。wWW.ΧìǔΜЬ.CǒΜ
那个操纵锁链的男人并没有出现,而是镇狱司凭借自己的力量击杀了恶鬼。
……虽然代价十分惨重。
非但如此,恶鬼杀人的理由也有所不同,夏雨希说的是恶鬼因为自己的孩子差点被卖才怒而杀人,而他则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反倒是看到了恶鬼不接受沟通,一直毫无缘由的杀人。
那么……
究竟是夏雨希看到的画面有问题,还是他自己看到的有问题?
又或者说,两个人看到的都有问题?
而在夏雨希没有说谎的前提下,这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不过在陆展看来,夏雨希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而且她也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所以夏雨希所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疼。
陆展看向身边的红眼女孩,只见后者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没有其它表情一样,索性直接问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你指什么?”女孩反问道。
“我们看到的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女孩沉默片刻:“那就要看你这么定义真实和虚假了。”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陆展不动声色道:“在我看来,历史上切实发生过的事就是真实的。”
“历史……可你觉得,历史又是由谁记录的呢?”女孩说道,“在同样的结局下,历史可以有很多走向。”
顿了顿,她突然换了个问题,“你知道掩罪山上的这些画面是什么吗?”
“是什么……故事?”
陆展灵机一动,瞬间便想起了半路上那个老乞丐反复强调过的话——
“故事是掩兽山里唯一的硬通货。”
女孩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认为,一个故事是真实的的还是虚假的?”
陆展一愣,心中隐隐有了明悟,试探道:“有真有假?”
“所谓故事,要么是凭空捏造,要么则是在真实的基础上加以夸张,要么就是真假掺半……”
女孩问道,“那你觉得……眼前的这个故事属于哪一种呢?”
陆展没有说话,但心中多少有了答案。
起码守墓人的心里不会存放一个虚假的故事,那就很有可能是真相。
红眼女孩意有所指道:“无论是在真实的历史还是在虚假的故事中,总会有胜利者的出现。而相信你也应该也听过那句话,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所编写的。”
眼见这种话出自一个孩子口中,虽说陆展明知这家伙年纪绝对不小了,但还是感觉怪怪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自己看到的是虚假的?
而就在这时,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假?”
“正义的人类齐心协力战胜邪恶的恶鬼,这种故事不正是你们最爱听的吗,为什么要怀疑?”
尽管女孩依旧面无表情,但陆展却还是隐约听出了一丝讥讽的意味。
他犹豫片刻,觉得也没有太大的隐瞒的必要,于是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之前听到过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这个女孩绝对知道很多事,而且目前来看似乎也没有恶意,而且还和守墓人大有联系……
这种能获取情报的机会可不多见,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用自己已知的东西去交换更多情报。
“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女孩看向他,沉默良久后问道,“能讲给我听听吗?”
“当然。”
陆展开始讲述。
而就在他向女孩讲述夏雨希那一版本的故事的过程中,镇狱司的人突然对该如何处理恶鬼的孩子这一点上发生了争执。
一人问道:“这家伙是恶鬼的孩子吧,该怎么处理?”
“有什么好犹豫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吧。”有人愤怒道。
姜雪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犹豫道:“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他的确是孩子,但却不是人类的孩子!这家伙是用人类孩子的血孕育出来的,终究也会变成一个恶鬼!”
“可是……”
而就在姜雪犹豫之际,异变突生。
只见她怀里的孩子突然张开了嘴,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然后一把咬在了姜雪的胳膊上,撕下一大块血肉。
“姜雪!”
镇狱司的人又惊又怒,有人眼疾手快,一把便从姜雪手中夺过了孩子,重重的丢到了地上。
兴许是再次品尝到了人血和人肉的味道的缘故,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那分明是一张童稚而可爱的脸,偏偏脸上的笑容却让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包括陆展在内。
如果说恶鬼的孩子天生就对人肉人血感兴趣,甚至以人为食的话,那么他们必然天生就站在人类天生的对立面上。
如果换做是陆展,那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这个孩子。
女孩安静的听着陆展讲的故事,视线则是落在那个被丢在地上的孩子身上,表情依旧冷淡,没有丝毫变化。
她像是永远都只有这一副表情一样。
半晌,陆展彻底讲完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故事,然后问道:“你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女孩不答,而是反问了他一句,然后淡淡出声。
“一个是面对无法力敌的邪恶强敌,所有人类前仆后继,不惜以生命战胜了怪物;另一个则是人类没有任何对抗怪物的手段,甚至只能寄希望于异类才能杀死怪物……”
“希望和绝望,胜利和失败……换做是你,你觉得哪个故事更好听呢?”
顿了顿,女孩继续问道,“或者说,你更愿意相信哪一个故事呢?”
陆展沉默不语。
如果不执着于真假,他当然更愿意相信前者,不为别的,只因为前者更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如果现实足够美好,谁又愿意沉溺于虚假的故事呢?”女孩淡淡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陆展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所说的异类指的是什么?”
他想起了夏雨希所说的那个操纵锁链的男人。
“不是人的东西。”女孩回答道。
所以那个拯救了镇狱司的男人其实并不是人类吗?
陆展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个时代的事越来越复杂了。
犹豫片刻,他指着地上的孩子,问出了自己此刻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吗?”
“当然,它的身份我再清楚不过了……”女孩点了点头,语气相当笃定。
陆展立即屏息凝神,他猜想这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守墓人,否则守墓人和这件事毫无联系,心中没道理会出现这个情景的画面才对。
而也是这时,有人已经抬枪对准了地上的孩子,扣动了扳机。
后者似是心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陆展愣住了。
那孩子赫然有着一双和这个叫暮的女孩相同的纯粹红瞳!
难道说……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与此同时,他耳边也传来女孩的声音。
“那孩子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她说。
陆展喃喃道:“那被杀的那个恶鬼女人……”
“没错。”暮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愤怒和悲哀,“她是我的母亲。”
语气之随意,就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过什么那样简单。
陆展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女孩:“你可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
“不然呢,嚎啕大哭一场吗?事情已经过去,我也无力改变什么。”
女孩冷静道,“还有,请不要以人的逻辑来揣度我,毕竟我并不是人类,而是你们憎恶的恶鬼。”
枪声结束,地上的孩子化作尸体。
陆展微微一叹。
这个故事果然是虚假的……
与此同时,东阳城,除禁局,序列室。
一个挂满了红色信封的房间。
四面墙壁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条条红线肆意交织,将数不清的红色信封悬空挂起,每条线最边上还悬挂着一个黑色的风铃。
突然,一个红色信封毫无征兆的落到地上,房间里响起急促而杂乱的风铃声。
信封上只简简单单写着几个字——
“墓已苏醒。”
……
暮色渐深。
另一边,白墨跟着几位专业素养极高的演员们一路狂奔,跑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婚房的房间门前。
前方穿着古装的两男一女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面露惊恐,越过婚房,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
寒雪想了想,选择了继续跟着他们跑。
身后的古言自然也跟了上来。
“这得跑到什么时候……”
白墨心中无奈,却也不得不跟上去,而就在他经过婚房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尖锐至极的声音。
“吉时已到!”
白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就见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了他。
这是一男一女,脸色皆是煞白,像是涂了面粉一样,两腮发红,似乎涂了腮红,浑身套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像是白纸一样,看着有些诡异。
新演员吗,这是什么妆容……
“你们想干什么?”
感受到两条手臂上传来的寒意,白墨先是皱眉,很快便舒展开去,心说这两个家伙穿那么薄的衣服,又在下雨,只怕是着凉了,难怪身体这么冷。
“官人可真能说笑,入洞房的时辰都忘了不成?您这是打算到哪里去啊?”
男人声音尖细,语气平缓,虽然在笑,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白墨傻眼了,指着自己问道:“入洞房?我?”
“当然是官人您了,再不进去的话小姐可该等急了。”女人指了指一边的婚房,笑容诡异。
白墨很快回过味来,合着这是把我当成演员了?于是连连摆手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这里的演员,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谁知道一男一女狠狠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陡然阴沉了几分:“都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才想反悔,是不是太晚了些啊?”
白墨皱了皱眉头,心说这是什么意思,强抓龙套?于是再次解释道:“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演员,我有别的事要处理,别拦着我。”
“官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成婚,切莫分不清轻重缓急,再慢,小姐就该等急了。”男人冷声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事要问那些人!”
白墨有些生气,扭头就见之前那些人都不见了。
女人笑道:“等官人入了洞房,小姐什么都会告诉您的。”
白墨想了想,心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自己不过是想问问这座山的事而已,问谁不是问?
既然这个房间里有人,还是个女演员,倒是可以直接问问她……
想到这里,他表情舒缓了几分,解释道:“我可以进去,但有一点先说好,我不是这里的演员,要是哪里出问题了可不要找我。”
“官人只管进去就是。”
一男一女同时开口,连语调都是一模一样。
……脸上的笑容同样如此。
白墨走向婚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点不大像是在演戏呢?
而就在他进入婚房的那一刻,身后的一男一女突然倒地,四肢和表情同时僵硬起来。
一阵风吹过,把两人的身躯吹瘪。
这赫然是两个纸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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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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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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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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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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