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仁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开心地聊过天,自然是满口应予,他稍稍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无视他就跟那个小女孩玩纸鸢去了,我和小女孩的父母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玩。无视的心情确实低落,在玩的时候,人家小女孩笑得可开心了,一口一个小哥哥的喊着,可他不为所动,一脸的严肃。”
“小哥哥?”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的厚脸皮黏着那个陌生的小哥哥,素心不由得尴尬地低下头,把心思放在画上。
“后来呢,纸鸢不小心挂到了树上,无视就爬上树去拿纸鸢,拿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还不小心被刮伤了,纸鸢也弄坏了。哦对,当时那个小女孩还突然亲了无视的手,把无视亲得莫名其妙的,慌忙向我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乔仁自顾自说着,全然不知一边的素心已是一脸诧异。
“纸鸢坏了,小女孩哭坏了,无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最后就带着小女孩去附近的小摊子重新做了一个。好像是做纸鸢的时候无视又弄到了手,把小女孩心疼坏了,一直哭,我和她父母一起安慰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无视把她哄好了,看到小女孩破涕为笑,无视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一直很开心地玩到分别。那一天啊,还真是多亏了那个小女孩的出现!”
“太师,然后呢!”素心颤抖着声音问道,太师说的,与爹娘说的,何其相似!难道?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介意,毕竟孩子年纪小,有道是童言无忌嘛!”乔仁忽然严肃了口吻。
“我猜,是不是小女孩说,她要嫁给小哥哥,做小哥哥的新娘子?”
素心的一番话,当下就震得乔仁合不拢嘴,一脸的惊讶与困惑:“素心你怎么猜的这么准?小女孩的母亲跟我解释说,小女孩会这么说,一定是受了他们家附近人办喜事的影响。”
每一句都与爹娘说的不谋而合,平静的内心此刻如同波涛汹涌,素心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
记忆中的小哥哥,会是他吗!
“那无视怎么说?”素心强装镇定,反正乔仁不知道她可能就是那个小女孩!
“无视第一次碰到这种局面,吓得就往我身后躲。小女孩就追着问他,她嫁给他好不好,他娶她好不好,无视就偷偷问我,嫁娶是什么意思,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跟他解释说,嫁娶之后,两个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无视听了后,就小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好?”素心猛地提高了音量,“无视他答应娶那个小女孩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乔仁一个寒颤,“唉不是不是,无视他还小,他不懂,他不是那个意思,也怪我解释不到位。素心你别生气。那只是说笑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低下头,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素心抚过画中的两个孩童,别人家的娃娃亲,是受父母之命。到他们这里来,却完全是两人自己当着父母的面私定终身。
父母?
想起什么,素心连忙仔细端详起画中的三个大人,其中两人的模样,甚是熟悉!
果真是!
看到素心颤抖着手滑过画面中的夫妻,乔仁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哪能探得素心此刻的想法,还以为素心只是好奇,就接着回忆道:“这两位是小女孩的爹娘,都是很和气的人。在交谈中,小女孩的父亲说他是个读书人,科举落第了,准备带着家人回老家。”
“回老家?”原来,爹娘没带她搬回老家前,他们曾在京城逗留过,在那个时候,她甚至还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只可惜一别之后,再次相见,物是人非,双双遗忘。
“跟小女孩一家分别后,一晃也这么多年了,无视最初还是记得的,他有时会跟他母妃分享他遇到的这个让他开心的小女孩,可是后来他也慢慢忘记了。”
“不只是无视,其实小女孩也忘记了。”
那时他们还太小,生活中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会慢慢将这段记忆取代掉。
“说的也是,他们当时才多大啊,所以都是童言无忌,素心你不要往心里去。”乔仁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就怕素心生朱无视的气。
“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在了一起。”拂过男孩的脸颊,素心的心里甚是甜蜜。
“那之后,无视的母妃病逝,他就像掉进了冰窟里,他的心也开始慢慢冻结起来。”乔仁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生在帝王之家,也许无视要幸福快乐得多:“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没有了笑容,眼里的光,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温暖明亮。”
“无视……”盯着画中的男孩,满目爱怜。
“他说他想忘记过去,他不想做原来的自己。”
“不想做原来的自己?”
“因为他觉得温柔没有什么用。他说的对,在尔虞我诈,处处受人排挤的深宫里,他的温柔并不能保护他。”摇摇头叹息一声:“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依旧怀念最初的自己。不然他不会继续用着无视这个名字,甚至为了名字而跟他的父皇争吵。”
“他的名字?”素心知道,无视这个名字,并非正统。他有个皇族名,叫朱佑桓。
“无视这个名字,是他母妃替他取的。他母妃希望他,无视所有的黑暗与争斗,双眼不要被恶意蒙蔽,保持本心,继续做个温柔善良的人。”
“当他像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开始伤害别人,他觉得他违背了他母妃对他的期望,他不再是母亲眼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孩子。所以他一直都很愧疚。”
“其实名字的意义不仅于此。他母亲也希望她的孩子,在充满杀机的深宫中,能不被人看到、注意到。可是怎么可能,他那么出色,早就是众多皇子的眼中钉。”
一个名字,寄托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殷殷期盼。
“无视他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尽管他依旧浑身是刺,可是他在不经意间,也会有暖心的举动。
“当他成年后,很多人都劝他改回朱佑桓的名字,唯独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改,他害怕改了后,他就是彻彻底底的十三皇子。说到底,他根本不想忘记。那段时光虽然短暂,也很痛苦,但是至少在那段时光里,他还是个有娘亲疼的孩子。”
说起他,乔仁心中是无限的感慨。
他见证了朱无视的变化。
原本依赖他的孩子,在一夜之间长大。
“他是皇上的儿子,是十三皇子,地位高贵,可是谁又知道他光鲜亮丽的背后,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素心,谢谢你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听着乔仁的话,素心深感惶恐,连连摇头:“太师您言重了,其实是我要谢谢您,那么认真地教导他,那么贴心地呵护他。”
如果不是从心底里感激乔仁,无视断然不会那么重视一个杯子,可想而知在他心目中,这位老师在他心里也有着一定的分量。
“我再怎么呵护他,也终究让他走进了无助与绝望中。根本就谈不上称职。”摇摇头,不敢居功。琇書網
在那样的环境下,朱无视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才能,在一众皇子当中出类拔萃,博得皇帝的青睐,也招来其他皇子的嫉妒。可岁月变迁,一无所有的他战胜了所有人,成为当今的铁胆神侯,就连皇帝都要敬他几分。
“看到他如今的成功,我时常在想,也许当年的他是对的,唯有舍弃所有的天真与温柔,方能与命运相抗衡。”
素心认同地点点头,要在深宫中生存,无依无靠的他,只能靠自己。
收起思绪,乔仁着手卷起画卷:“我一直没把这幅画给无视看过,我也从来没有跟他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不过有时候回想起来,倒是有趣得很。”
“太师,那这个地方是在哪?”素心也很想知道,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是在哪里。
“是望天湖好像。”乔仁抿着下巴想了下,“应该错不了。当时那个小女孩的父亲也说过这个名字。”
“他经常去吗?”父亲很少讲从前的事,就算讲,也只是讲她的童年,素心基本没听过其它方面的内容。
“我们也只是闲聊,他说他妻子很喜欢望天湖这个名字,所以他们有时候会带着女儿过来,他们打算最后一次来望天湖,然后就回老家。”
“她很喜欢望天湖的名字?”可自己从未听母亲讲过望天湖。
看素心好像对那夫妻二人挺感兴趣的,乔仁也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看无视跟那小女孩投缘,想着时不时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不过我并没有想让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啊,素心你可别误会。我本想劝那位父亲留在京城,我可以帮助他,直到他中科举。可是他却说算了,他无意再科考。而且他赶时间,回老家之前,他还要带着妻女回一趟妻子的娘家,路途较远,不能再耽搁时间。”
“他妻子的娘家?”素心越听越觉得奇怪,母亲也从未在家里提起过娘家人,素心还以为母亲也是青石镇的人。
“为了感谢他们的女儿帮我把无视给逗开心了,我是真心实意想帮助他们,就问他妻子娘家在哪,我可以派人护送他们过去。我记得他说的是西南,具体西南哪里,他没有说,只是谢谢我的好意,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素心点点头,从来不麻烦别人,这倒是符合父亲一贯的作风。
听着乔仁的话,她的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父母的音容笑貌来。
可是今日听乔仁这么一说,为什么她觉得父母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呢?
记忆中,她并没有跟着父母去过什么西南,而是一直安居在青石镇。
在家里,他们从来不讨论以前的事,更不涉及母亲的娘家。
若要深究,倒是有一个东西,应该跟母亲的娘家有关。
那就是她十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了她一条红绳手链,除去几颗珠子,红绳还串了一块面上像是雕刻了一个面具的玉。
“素心,你记住,我们家里的女孩子十岁的时候,做娘的就要给她编织一条这样的手链。以后你也要这样做。”
当时她嫌丑,还很不高兴,不肯收起来戴上,母亲也没有责怪她无理取闹,只是吩咐她收好,不用戴,留个纪念而已。
至于纪念什么,母亲并没有说。
问父亲,父亲只让她好好收着,那是对她娘亲来讲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丢,但也不可显露。
她想还给母亲,母亲只说自己已经有一条了,这一条,是她特地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而按照母亲的意思,将来她的女儿十岁了,她也要准备这样一条手链送给女儿。
“太师,您能回忆一下,小女孩的母亲,有什么特征吗?比如,她手上有没有戴什么东西?”记忆中母亲并没有戴什么手链,可是如果母亲真的有手链的话,会不会以前有戴过?
“手上有没有戴什么东西?”冥思苦想这段他反复回顾的场景,乔仁忽然点了点头,“在她替小女孩擦眼泪的时候,我是有看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手链。不过,素心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素心扯了个谎,不自然地笑了笑:“叨扰太师也挺久了,素心就不影响太师休息,先回去了。”
“好。”太师笑着送素心回正厅,“杯子我到时候让人送过去护龙山庄就行。”
“那谢谢太师了。”与太师表达了谢意后,素心带着自己的人就回去了。
海棠看素心满腹心事的样子,也没有出声打扰。
“那条手链到底代表了什么呢?如果真与娘的娘家有关,那表哥会不会也从阿姨那里得到了一条呢?”仔细想想又觉不可能,毕竟母亲强调了女孩子,也就是说,男孩子得到的应该是另外一种东西。
可会是什么东西,表哥从未提及到类似的物品。
“娘为什么从来不说自己的娘家?又为什么突然再也不戴手链了?而且也不允许自己戴上呢?望天湖这个名字,又为什么会惹得娘的喜爱?”
要想解开谜团,她必须去一趟青石镇,也不知道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里变得怎么样。
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素心正好看到她光顾过的那家卖纸鸢的摊子,眼前忽然浮出乔仁画的那幅画,画中那个浅浅一笑的男孩子,在脑海中牢牢定格。
“原来,我要嫁的小哥哥,就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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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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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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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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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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