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方林岩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崇文门附近的来福客栈,这家店是百年老字号,店面还算是干净卫生。
不过,方林岩走到了客栈的堂屋当中以后,立即就感觉到了旁边投来了好几道凌厉的眼神,紧接着,一个穿着短打衣服,看起来就有些桀骜的年轻汉子站了出来,大声喝道:
“胡芝云!你的事犯了!”
但他一动,方林岩身边的劳伦特立即就站到了方林岩的身边,对方那群人的气势顿时一窒,因为他们很清楚,无论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洋人,那就意味着麻烦,并且还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仅如此,来福客栈旳老板这时候眉头也是皱了起来,这客栈乃是百年老店,历经四代人传下来的,所以这老板也是堪称地头蛇,三教九流无所不沾,黑白两道都很有势力。
方林岩还没出面说话,这老板已经麻利的从柜台后面快步走了出来,先对着那伙人做了个手势,应该是江湖上联络的暗号,然后沉着脸道:
“五爷,您光临小店,当然是蓬荜生辉,但之前你们源顺的人只说是来找这位胡公子,可没说是要来寻他麻烦的!”
“你们源顺的要是接了护送的买卖,有人来动你们护送的人,你们怎么想?”
“这位胡公子可是直接在我店里面续了十天的上房!我们家老爷子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凡是照顾咱们家生意的,只要不犯王法,那么在住店期间天大的事儿就得兜着,这是祖训!我秦七不能砸了祖宗留下来的这块招牌。”
被这位秦老板指名点姓的一说,那群“源顺”的人顿时就不高兴了,而那名年轻人正要说话,却有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
这中年人的肩背又厚又阔,双眼本来是单眼皮,眼睛也很小,但站在那里渊渟岳峙,竟是有一种凛然之威,他对着秦老板拱了拱手道:
“秦老板误会了,我们源顺的人在此候着这位爷的驾,其实也没打算将他怎么的,就只是想要聊两句而已,不会坏了您的规矩。回头天兴居我摆个白肉锅子给您赔罪!”
秦老板听了以后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对着方林岩强硬的道:
“这位爷,这位王五王镖头,是咱们BJ城里面叫得上字号的汉子,为人也是光明磊落,应该不会做出暗中伤人的事情,您要是愿意和他谈谈也行,不愿意和他谈的话,也没关系,您是咱们店的贵客,有事儿咱们店担了!”
方林岩心中一动:
“王五?大刀王五?据说与谭嗣同结拜兄弟,和霍元甲都有深厚交情那位?这还真是有趣了。”
于是他笑笑道:
“谢过秦老板的好意了,不过我还真想和这几位兄弟谈谈,我胡家历来就和镖局的不沾边啊,王五爷带着几位兄弟气势汹汹的来找我我自个儿也挺好奇的。”
秦老板点点头,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
方林岩看着面前的这群男子,笑了笑走过去,先给王五拱了拱手道:
“五爷,久仰大名。”
王五一愣,还是拱了拱手,然后还没说话方林岩便道:
“五爷带着一群兄弟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我,总不是来和我谈买卖的,最近我自问就得罪了天津的四海赌场的人,难道大名鼎鼎的王五爷,居然也成了赌场的打手?”
王五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
“我和赌场这边的人素无瓜葛,只是受朋友之托,来向胡少爷你讨个公道。”
方林岩道:
“什么公道。”
王五道:
“你是不是杀了段飞?”
方林岩愕然道:
“段飞是谁?”
王五看方林岩的脸色不似作伪,沉着脸道:
“你不认识段飞?”
方林岩轻描淡写的道:
“我刚来北方才没多长时间,这中间若是有什么冲突的话,就是和四海赌场的人了。”
“我在他们手里面赢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吧,然后这帮人就耍下三滥手段,派了一个叫铁蝴蝶的人来杀我,顺便要将银票抢回去,我逼于无奈,用洋枪打死了铁蝴蝶,说实话,真不认识什么段飞。”
听到了方林岩的话,这帮镖局的老少爷们脸色凝重了起来,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了,隔了数分钟,另外一個看起来较为老成的络腮胡子开口道:
“铁蝴蝶就是段飞。”
方林岩很干脆的道:
“得了!我就知道是这事儿,行,铁蝴蝶是我杀的,但我在四海赌场赢的钱是光明正大赢的,赌场老板徐四海亲自把我送到大门口,铁蝴蝶后来却被派出来做黑活儿,我不杀他,我就得被他废掉以后带回赌场去!你们若是要给他报仇的话我没说的,划下道儿来吧。”
方林岩表现得这么干脆豪爽,一时间镖局的人还真有些做难了,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铁蝴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啊!
大刀王五开了源顺镖局,在京师里面也是鼎鼎有名。
当时顾客委托镖局保镖手续非常简单.他们送去的被保护运输的银子连收条都不开。而且,商家送去的银子往往就是用麻布包裹缝好,挂一个布条,写明送交某处某字号收,下面书明某号托字样。
镖局不仅不看银子的成色,而且连秤都不过;包裹也不加封,如果镖局私自打开换人假银.也无证据。
他们不是靠制度而是完全靠信誉立足于这一行。也没有听说用假银子讹诈镖局子的事情;也没有镖局子偷换银子的事情。这就是江湖上最高道德——信义所决定的。
所以,能开镖局并且立住脚的,那肯定是品性一等一的,并且在业内的口碑必须要好,人人提起都得竖上一根大拇指。
源顺的这帮人聚在了一起简单商议了一番,王五便站出来对方林岩拱拱手:
“我当年欠了一个大人情,现在别人拿了这人情出来,让我给段飞讨个公道,但不知道你们之间居然有这么多是非曲折。”
“今天的这事儿先就这么吧!我回头得去了解一下这事儿的根本,叨扰了胡公子。”
方林岩点点头道:
“好说,五爷慢走不送。”
看着源顺这帮人离去的背影,方林岩若有所思,他此时感知比常人高很多,因此能感觉到这个大刀王五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若自己真与之动起手来,怕是三招两势之下就要开大招。
不过,大刀王五肯讲理,守道义,这样的人实力再强方林岩也不怎么忌惮了,毕竟他在京城里面有了根儿,也有了自己的窝,那也就代表有了牵挂。
与之相比起来,反而是铁蝴蝶那样无牵无挂,六亲不认的人更让人头疼,好在他已经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方林岩就又去了四川会馆,不出意外的又没堵着人,好在这一次他是抱着两手准备来的。于是便马上去找了门子,给了两吊钱给他,然后留下了一封信让门子转交,若是这件事办妥了,还有两吊钱相送。
这门子获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当然是十分开心,并且还有剩余的奖金吊着,当然会尽心竭力。ωωω.χΙυΜЬ.Cǒm
结果方林岩走出了差不多百余米,突然就被人堵住了去路,正是之前源顺的那名趟子手陈川,他沉着脸对方林岩道:
“走,过去那边巷子说话。”
方林岩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会他,直接转身就走,趟子手有些急了,直接伸手去抓他的肩膀,但劳伦特在旁边跟着呢!一把就挡住了他,这趟子手脾气本来就有些暴躁,马上就拿出了江湖手段,拳头一扬就怒道:
“别以为你是洋鬼子我就不敢揍你了!”
谁知道,他拳头刚刚举到半空当中,劳伦特顺势就大叫一声,直接捂着脸就往地上一倒,方林岩一看自个儿先乐了,这不是足球场上的假摔吗?劳伦特演得可真是有那么几分味道了呢。
他这一声叫得可是极大,周围的人几乎都听到了,顿时就瞩目过来,一看之下顿时来了劲儿,顿时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满,哪怕如此都还有人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叫:
哟呵!这年头居然有好汉收拾洋鬼子了啊,快来看西洋景儿了啊。
“我......我没碰他!”
趟子手陈川惊怒道。
但他的辩解此时显得如此苍白,立即旁边就有人不高兴的道:
“大老爷们的,怎么敢做不敢当呢?我亲眼看到你攥着个拳头想打他。”
“就是,我也瞧见了。”
“你看你看,他的拳头现在还攥着的呢!”
“你这头倔驴还朝我瞪眼了?是要和爷爷我比划比划?”
“.....”
这时候,街面儿上的巡值兵丁也过来了,本来都有些漫不经心的,一看出事的是个洋人,哟呵!顿时就是一激灵。
自这帮人有记忆起,凡是牵扯到与“洋大人”有关的事儿,任你多委屈的苦主都要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是洋人打人,你不好好处理就是上司丢官弃职,自己的屁股被打成个溏心蛋,何况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个刁民打了洋大人?
当年洋人围攻京师,把先皇(咸丰)都吓得一溜烟儿逃去了承德,好像也只是因为洋人被揍吧?(这只是小民的理解)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遇事情就喜欢猛嚷嚷比嗓门儿大,亮膀子晒肌肉的趟子手陈川遭受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滑铁卢,让他很委屈的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哲学并不是无往而不利的。
最后这事儿都闹得步兵统领衙门的营头儿都来了,结果是怎么平息下来的呢!
方林岩主动站出来说算了算了无心之失,否则的话,这趟子手陈川还要站出来吃牢饭.......
闹了这么一出,源顺镖局的人但凡是还要点儿脸,也都不好意思再来找方林岩这位“胡少爷”麻烦了,更何况他们现在估计也意识到了一件令人很头疼的事。
这位胡少爷绵里藏针,看起来笑嘻嘻的很好说话,其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儿,一旦沾染上的话怕是有大麻烦。
将源顺镖局的人给打发走以后,已经是晚上了,方林岩其实也很郁闷,眼见得时间宝贵,就又浪费了半天,当天晚上就有些失眠。
结果第二天早上,方林岩又被劳伦特给叫醒了,这一次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方林岩很自觉的就看向了他手里面的报纸,然后将之拿了过来.....接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报纸上的新闻已经被劳伦特圈了出来,赫然是两条重磅消息:
第一条是:李宫彰遇刺!!
第二条消息在当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但是在方林岩的眼中,却比第一条还要触目惊心。
罪臣袁石凯亡故!!!
袁石凯这个人就不用介绍了,其后半生的事迹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在朝鲜发迹的。
老袁在这里足足呆了十二年,权势最鼎盛的时候,堪称是朝鲜的总督+太上皇,甚至拥有废立朝鲜国王的权限,甚至还平息过一次日本人掀起的政变。
不过,日军现在已经在朝鲜这边全面登陆,老袁还是很机智的,直接就跑路回国了,所以报纸上才会说他是“罪臣”,但这却并不是他人生的终结才对。
正是因为目睹了日军在近代风潮当中获得的成就以后,老袁才产生了打造中国第一支近现代化军队的想法,接下来他就开始小站练兵,请来了德国的军官来训练,进而奠定了北洋军阀的基础。
可是,这么一个枭雄的人生道路,居然就此终结了!这很显然是日本一方的空间战士干的了。
“还有一条最新消息,不过没有上报纸,是关于李宫彰的。”
劳伦特道。
方林岩道:
“哦,你说说看。”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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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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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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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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