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对于沈忆宸来说结果可以接受,而对于喜宁来说就完全不可以接受!
上万顷良田,哪怕自己最终只能吞进去一半,这也是足足五十万亩土地,大明普通亲王都达不到的封赏待遇,却被沈忆宸利用大势给轻飘飘夺走。
这口气,让一向妄自尊大的喜宁如何能忍?
当众官员立场后,喜宁再也按捺不住,直冲到沈忆宸面前质问道:“沈提督,你现在是没把咱家给放在眼中了吗?”
“喜公公,何出此言,下官一向对您是敬重不已。”
沈忆宸一副倍受委屈的模样,彻底“遗忘”了之前对视喜宁那道深意眼神。
“那你说说鱼鳞册是怎么回事?”
“下官为了同僚着想,重新绘制丢失的鱼鳞册,喜公公有什么问题吗?”
不说还好,沈忆宸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是让喜宁火冒三丈。
“沈忆宸你别装了,真以为咱家是这么好糊弄的?”
接连被沈忆宸给摆了两道,喜宁已经到了翻脸的边缘,这已经不仅仅是利益问题,而是涉及到掌印太监的尊严。
一个毛头小子,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望着喜宁这副模样,沈忆宸嘴角闪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说实话,昨日与喜宁达成联名上疏的合作后,沈忆宸是没想着继续针对他,相反态度恢复了谦卑恭敬,面子里子上给足对方。
可架不住喜宁实在太贪,打算独吞福建这上万顷“无主之地”。
要知道沈忆宸战后安置计划中,这些无主之地是要分配给招安的十万义军,以及受战乱影响的数十万流民。
没有了这些土地分配,福建义军跟百姓该如何生存下去,是继续沦为被剥削的佃农,还是再度逼上梁山造反?
当双方在根本利益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并且大概率没有让喜宁把田产吐出来的可能。沈忆宸就只能作废之前的福建布政司鱼鳞册,全面清丈田亩重绘图册。
底线问题,没得谈!
“喜公公,天下权势尽在京师,何必盯着福建这穷乡僻壤的一亩三分地。”
“昨日下官刚好收到公爷从京师发过来的家书,喜公公不想知道其中内容吗?”
哪怕接连被沈忆宸摆了两道,当听到成国公朱勇从京师发来了家书,喜宁盛怒之下依旧恢复了一丝冷静。
沈忆宸有一点说的确实没错,京师才是潜龙之地,只要能在紫禁皇城中站稳脚跟。今日丢掉的福建良田,来日能在大明任何一个地方获取回来。
权势,才是财富的根本。
“如果沈提督给不了咱家想要的内容,就算是公爷他也保不住你!”
喜宁阴鸷无比的回了一句,然后把目光看向了站在远处的禁军亲卫。
这是太监出镇地方担任监军,朝廷专门征调用来随行的军士,平常时期担任护卫的工作,关键时刻有拿下统军将领的权限。
喜宁这個眼神的意思很直白,那就是告诉沈忆宸,再这么张狂下去便会行使监军权力把他给拿下!
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朝宦官监军的权力比文臣监军更大。后者大多都只能恪守检察权,不得直接干涉作战指挥,发现将领有不轨之举,也得首先上报朝廷弹劾再行定夺。
前者就没有那么多限制,它是皇权掌控军队的直接体现,跃然于规则之上。
就好比土木堡之变,王振的身份就是监军太监,却各种插手军务胡搞瞎搞,逼迫领军作战的勋戚不得不从命,换作文臣监军大概率无法这么任性妄为。
如果这一幕能被福建三司官员看在眼中,他们肯定会啧啧称奇,本以为沈忆宸跟喜宁领着一群带甲护卫前来,是用来威压控制自己等人的。
结果没想到,是监军打算“捉拿”提督。
不过这一幕放在了苍火头等人眼中,他们同样虎视眈眈的望向喜宁的禁军亲卫。
别的文臣提督护卫会认怂,不敢对抗朝廷监军,苍火头等人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大不了双方就开打。
甚至就连武锐这种骁勇边军,跟在沈忆宸身边久了,面对喜宁一副想要动手的架势,都下意识的把手往刀柄的位置靠了靠,这种举动放在以往是不敢想象的。
沈忆宸护卫等人的反应,让喜宁神情瞬间变色。昨日那句类似揶揄的把自己“体面”话语,从现在的表现来看,此子跟他这群手下,貌似还真有这个胆子抗命!
“公爷在家书中写到瓦刺攻破女真三大部后,兵锋已然全面前压。目前在宣府、大同等边境重地,与朝廷大军形成对峙,战事堪称一触即发。”
“喜公公你曾经不是说过,想要下官牵桥搭线与公爷通力合作,机会可能就在眼前了。”
听到蒙古已经展开进攻部署,喜宁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他在辽东出任镇守太监时期,就已经预测到瓦刺部狼子野心,与大明的国运之战不可避免。
毕竟大元可是入主过中原的花花世界,但凡有点野心蒙古首领,都不可能忘记昔日的荣光,两个巨人之间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做个了结。
明朝的大太监在郑和青史留名的影响下,几乎个个都有建功立业的梦想。
喜宁相比较王振心里面还有点逼数,知道靠自己本事领军作战肯定不是蒙古人的对手,所以才想着要担任成国公朱勇的监军,去抱大腿获取战功。
可问题是,现在蒙古跟大明并没有打起来。退一步说就算打起来了,自己还远在福建平叛,怎么可能赶回京师与成国公一同出塞作战。
沈忆宸就连画大饼都没有画好,想靠这三言两语打发自己?
“就算现在贼军举手投降,咱家收到朝廷谕令返回京师,恐怕也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何来眼前的机会。”
“再说王公公同样有一颗远征塞北的心,沈提督真能做到让咱家与公爷通力合作吗?”
喜宁不为所动,沈忆宸这点筹码想抵消上万顷良田的损失,不可能!
“那下官就再告诉喜公公一个消息如何?”
沈忆宸知道单凭这两句话,是无法让喜宁息怒的,他的杀手锏还在后面。
“别跟咱家在这里来回绕关子,有话直说!”
“好,公爷信中还说西南麓川前任首领思机法,趁着川贵苗人叛乱防务松懈,从缅甸潜回孟养召集旧部造反,如今声势浩大已经有数万人之众,以至云南边陲局势动荡。”
“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将挥师远征彻底剿灭思机法之流。于是陛下复命靖远伯王骥提督军务,大都督宫聚担任总兵,英国公张辅之弟张軏,以及右都督田礼为左右副总兵。”
“同时征调南直隶、云贵、湖广、四川等地的十五万大军,辅兵更是高达数十万之众,整个大明南部卫所士兵几乎被抽调一空。”
“喜公公,下官认为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当听完沈忆宸的叙述后,喜宁神情立马变得凝重无比,他严肃反问了一句:“此事可当真?”
“很快朝廷就会下发公文,是真是假到时候喜公公一看便知。”
得到沈忆宸的确认,喜宁也明白这种事情不存在蒙骗的可能性,公文下发后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这下他再也顾不上追究万顷良田的损失,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处境,已经未来福建局势可能出现的变化。
西南麓川叛乱再起,朝廷征召南方各省卫所兵力去围剿,就意味着福建周边省份防务空虚,纷纷面临兵源短缺的局面。
以往若是福建平叛不利,喜宁最坏的打算不过是跑路到江西或者浙江,然后再禀告朝廷提督三省兵力过来继续围剿。
这就是鼎盛王朝不可能被农民军打败的根基,一省兵力不够,后续还有十省兵力等着,靠人数去堆都能硬生生堆死乱臣贼子!
但现在朝廷重心放在西南麓川,哪还有多余的资源去管福建,一旦战事失利喜宁就彻底没了援军跟退路。
情况再严重点,以叶宗留邓茂七为首的贼军,可能会趁着浙赣两省防务空虚,直接一波席卷三省之地,搅和大明东南天翻地覆。
东南加西南同时陷入叛乱危机,再加上西北蒙古大军压境,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喜宁此时额头上冒出冷汗,不敢再往下细想!
“喜公公,以目前叛军势大的局面,若是没有这百万亩良田安置,导致最终的招安失败。”
“你觉得就靠着福州三卫区区万人,能保住咱俩性命返回京师吗?亦或者说东南叛乱再起,福建的无主之地,还会落到喜公公的手中吗?”
走到这步,沈忆宸也是不再遮遮掩掩,打开天窗说亮话。
福建百万亩“无土之地”能瓜分的前提,是平息叛乱全境重回朝廷掌控之中,喜宁跟三司官员才有侵吞霸占的机会。
万一大明南方局势彻底崩坏,喜宁你有本事就拿着鱼鳞册,去向叛军讨要上面规划的田地呗。
以前是叛军没有失败的本钱,沈忆宸跟喜宁可以背靠大明想退就退。而现在攻守之势异也,战事再起沈忆宸短时间内不可能获得朝廷支援,仅剩福建本地卫所孤军奋战。
并且当征讨麓川的公文昭告天下,是否会扭转目前招安进程,激发叛军野心让他们直接开战都是未知数。
小命都难保,喜宁还有功夫贪图那一亩三分地?
沈忆宸的话语冲击的喜宁有些难以消化,他没想到看似一片大好的局势,眨眼间就危急起来,自己等人反倒处于劣势之中,要看叛军的抉择跟脸色行事。
不过喜宁毕竟是见识过大风浪的,平复下心情后开口说道:“如果事情真如沈提督所言,那你有何打算?”
“以目前大明国力面对蒙古大军压境,无法承担起三面作战,福建招安绝不容有失。”
“希望喜公公能摒弃过往成见,与下官一同携手共进,力保我大明江山社稷!”
沈忆宸话说的很明白,以前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带过,后续平叛还得两人“团结互助”。
如果此时翻脸,就是两败俱伤!
望着眼前一副诚恳表情的沈忆宸,喜宁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屈服现状,只能咬着牙简短回了个“好”字。
“喜公公深明大义,令人高山仰止。”
“如今局势紧张,下官还有诸多事务等待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罢,沈忆宸随意的拱了拱手,就率领着手下众人离开。
望着沈忆宸离去的背影,一名小太监凑到喜宁跟前,小声说道:“干爹,这个闷亏咱们就这么忍了吗?”
“忍?”
喜宁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厉色。
“咱家出镇多年,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福建局势暂且还需要这小子平息,以后定会让他加倍偿还!”
论起睚眦必报,喜宁相比较王振,有过之而不及。
至少王振还懂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道理,喜宁很多时候做起恩将仇报的事情,都绝不手软。
只是喜宁有一件事情是万万想不到的,那就是沈忆宸远比他预估的要腹黑,除了嘴上的漂亮话,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跟他携手共进的意思。
该继续坑喜宁的时候,沈忆宸同样不会手软!
走出府衙,武锐望着沈忆宸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靠了过去问道:“沈提督,你之前说公爷家书中提及麓川生变,是真的吗?”琇書蛧
虽然武锐是跟在沈忆宸身边,但终究亲疏有别,像是家书这种私密物件,沈忆宸一般告知卞和等人,不会特意让武锐等人得知内容。
“嗯,真的,我没有骗喜宁。”
沈忆宸点了点头,他脸上神情相比较之前与喜宁对话,要显得更加沉重。
因为这个世界只有沈忆宸才明白,麓川叛乱再起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它将决定整个大明王朝的国运走向。
“麓川生变,鞑虏也先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时机,不知公爷会不会领军出塞。”
武锐面露担忧神色,他从军后就成了朱勇的亲卫,多年来一直跟随左右南征北战。如今自己却身处福建无法护卫公爷,内心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还没到出征蒙古的时候,放心吧。”
沈忆宸拍了拍武锐肩膀安慰一句,他明白这种经历过出生入死的武将忠诚。
明英宗朱祁镇浪归浪,但不至于蠢到现在就主动出击。按照历史走向是瓦刺接连挑衅,到了正统十四年大明忍无可忍,最终才御驾亲征。
不出意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应该能彻底平息东南起义,然后集中大明军力去与蒙古进行一场存亡之战。
可不知为何,沈忆宸说完后就感觉到一阵心神不宁。
麓川叛乱已经脱离了历史轨迹,土木堡之变就真的会如约而至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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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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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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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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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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