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柳叶晃了晃,洒下一粒水珠,跌落在潮湿的路面。微风西来,逼退了卷土重来的暑热。
林跃站在门前,翻了翻脑海里的记忆。
乔一成的回忆自然要比电视剧情节丰满许多,当年他用一个廉价的红薯换来叛逆的文居岸的好感,俩人偷偷摸摸发展出一段感情,只可惜文雪并不支持两个人,这不仅仅是因为文居岸那时才读高三,年龄尚小,思想不成熟,更因为文雪自身的遭遇告诉她,和穷人家的孩子结婚是没有未来的,她不想女儿重蹈她的覆辙,于是在棒打鸳鸯后,毅然决然地带着文居岸来了北京。
电视剧里文居岸给乔一成写过信,但是乔一成没有回信,要说为什么,答案很简单,文雪找他谈过,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客气和礼貌,毫不掩饰对他出身的鄙夷,直言有一个烂赌鬼父亲和几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的他,绝对没有办法给她的女儿幸福,让他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
两年后,乔一成为寻北上看费翔演唱会的乔四美来到北京,确定四美已经平安回家,一阵纠结后,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文居岸在寄给他的信里提到的地址,然后发现没有了当初的甜蜜,俩人间的关系像隔着一堵墙,文居岸埋怨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还说文雪又给她找了一个新的补习老师。
乔一成什么性格?自尊心很强,最怕给人添麻烦,一听文居岸这样讲,立刻找借口起身告辞。
当他即将出门的时候,文居岸叫住他,约他傍晚在不远处的天桥见面。
乔一成很开心,还从卖花的小姑娘手里买了一朵玫瑰,准备送给文居岸,然而遗憾的是,等到半夜都没等来初恋。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回了南京。
而今,时隔五年,他又来到这里。
是为了帮何江生夺回女儿,给文雪一个好看,也是为了解开困扰乔一成半辈子的心结。
“是这里吗?”
何江生没有打扰他的沉思,知道他回过神来才在一边问话。
林跃点点头:“没错。”
说完话他走进红砖楼的门。
现在的住宅楼大多是一梯两户,三户、四户,以前不一样,一条走廊串起好几户,大家共用一部楼梯。
依照记忆里的画面,林跃带着何江生来到二楼西侧一个红色木门前面。
门框上的“福”字是新的,两边还有过春节时贴的对联。
他扬起手臂敲了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应答。
何江生脸色微变,瞳孔的光有些灼人。
林跃没有答话,又在门板敲了敲。
咚咚咚~
“来了,来了。”
伴着一阵脚步声,房门咔的一声打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中。
没错,是文雪。
对比七年前,她的容貌几乎没变,还是一脸……说刻薄吧,不太形象,林跃找来找去,觉得“性冷淡”这三个字来形容挺合适的。
何江生的嘴角抽了抽,喉结肉眼可见地蠕动了一下,很明显,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对他“始乱终弃”,还不让他见自己女儿的文雪,气愤也好,紧张也罢,总之看起来很激动,只不过来这里前林跃有跟他约法三章,要他看自己的眼色行事,现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找谁?”
俩人认出了文雪,不过很明显,七年过去,文雪已经忘记他们。
她对乔一成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未毕业的年轻人的程度,而且当年接触不多,说到底乔一成就是个家庭教师,在文雪那里属于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时隔七年,说名字或许能够想起来,可要是走在街上打个照面,一定不会有任何反应。
至于何江生,曾和她做了十多年夫妻的人,应该是她最熟悉的人。可正是因为了解,压根儿不会和眼前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打扮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在她的认知里,那个叫“何江生”的男人,此时应该在南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慢慢腐烂才对。
“我们找文居岸。”
林跃的回答使得文雪一愣:“你是她的同学?还是同事?”
“都不是,我是她的老师。”
“老师?”
文雪一脸迷茫。
“没错,我是她的乔老师。”
“乔老师”这三个字点亮了文雪的回忆,一下子把林跃的脸和七年前那个衣着寒酸的师范生联系起来。
“是你?!”她的脸上没有熟人碰面的喜悦,相反,眼睛里的光有些冷:“你怎么来了?”
“我已经说过,我是来找文居岸的。”
“她不想见你,你走吧。”
文雪的回答很不客气。
“你没问她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我?文雪,你也太霸道了吧。”
“我是她妈,我说她不想见你,她就不想见你。”
“你是她妈了不起?不让她见我,那你问过她爸的意见吗?”
文雪顺着林跃的视线看向旁边的中年男子,仔细打量几眼后,瞳孔骤缩,表情大变。
“你是……何江生?”
在震惊、不解和一丝丝惶恐中,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她印象里的何江生是一个什么人?粗俗,邋遢,奴颜婢膝,没有文化,不思上进,整日酗酒……任谁看了都不会吝啬“废物”这个形容词。
可是现在,虽然眸子并不清澈,依然浑浊,但是从穿衣打扮到个人造型,以及浑身散发的沉稳气质来看,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你……你怎么会?”
何江生十分享受她脸上强烈的表情变化,这种痛快不是喝一壶好酒,饮一杯消暑冷饮能够相提并论的。
“爸?”
声音来自文雪身后,来自文居岸。
林跃看向乔一成的初恋女友,跟她妈妈一样,容貌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不再留披肩长发,烫了个梨花卷,跟印象里的女孩儿比较少了几分学生气,多了一些时髦和成熟。
“爸,真的是你?”文居岸的目光一直放在何江生脸上,右手放在胸前,紧攥成拳,看起来十分激动。
七年前文雪把她带到北京,打那儿以后父女二人就失去了联系,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却没有想到今时今日,那个日思夜想的父亲竟然找上门来。
“居岸……”
文雪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一把推开,一只纤瘦的手伸过去,抓住何江生的手腕,把人拉进屋里。
“爸,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没有在做梦吧?”
文居岸一眨不眨地看着中年男人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m.χIùmЬ.CǒM
从小到大,她的母亲不断地安排她做这,安排她做那,把当妈的想要的东西强加给做女儿的,从不问她喜不喜欢。只有她的父亲,能让她感受到亲情,感受到被爱。
何江生的样子还不如她呢,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林跃挺理解他的,十多年前,何江生从老家追到南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跟女儿朝夕相处?之后被文雪嫌弃,不让文居岸见他,连他给女儿买的礼物都一股脑丢进垃圾桶,又跟躲瘟疫一样从南京搬到北京。
1991年后,他去深圳往内地倒腾电子产品,又硬着头皮北上俄罗斯,在林跃的引导和自我强迫下有了今天的身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能在文雪面前挺直腰杆说话,能再见女儿?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不激动才怪。
“何江生,出去,你出去!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
短暂的愣神过后,文雪反应过来,正要去拉开父女二人,这时侧面闪过一道掌影,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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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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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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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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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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